汪子华得了宗室玉,高汉一样获此殊荣,不过除宗室玉之外高汉还得了一封金城荐书。
所谓荐书不是推荐高汉当官的,而是推荐高汉去就学的。太常寺国子监、门下省弘文馆、中书省集贤书院和史馆、及东宫崇文馆、司经局等学府可任选其一。
“你在蛮邦太久,还是回归我汉地正朔为上。”
这是金城的原话,也是给高汉开的“大后门”,而且在信里不经高汉同意直接霸道地说高汉是她干儿子。这就是李氏皇族人的脾气,有时办好事也坦率、直接地让人受不了。以她跟玄宗皇帝的感情,谁敢小觑这封荐书的份量?
公主说这话时眼中带有浓浓的母性光辉,即有爱屋及乌的舔犊之情也有身前思国的离托之意,说得高汉一阵心酸,觉得从哪方面来说自己都没法拒绝。只得暗叹一声从郑重、甚至执拗的有些自以为是的金城公主那里接受了这番好意。
带着汪子华从止桑宫潜出,一路上两人心思沉重谁也没说话,直到回到山洞之内检察一切无恙后,汪子华一屁股坐到地上长出了一口气。
“知道李夫子跟我交代什么了吗?”
高汉一摆手,“我虽然也得了玉,但没打算履行职责,所以那是你们宗正寺内部的事儿,我现在对这些没兴趣。”
“你还真洒脱。”汪子华摇摇头自嘲道,“他给我交代了一些规矩,还让我回大唐后找宗正寺的宗正卿报备,我今天地给自己上了一个套儿啊。”
高汉诧异地问:“知道是套儿你还钻?”
“这不正合你意?”汪子华小白眼一翻,“统领道门,这是个强助。你、公主和李夫子三人意见暗合,证明我在这方面尚堪一用,我为什么不接?再者我自觉浮游于世太久,是应该做点实事儿了。”
高汉扑嗤一声乐了,“浮游于世太久,你小人家年不过二十,怎敢说出这种话?”
“有志**常恨晚,无心碌碌空百年。我大彻大悟了还不行?”
“行,赞一个。”首次听到汪子华明志,高汉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不过,建议你先跟道门的人打好关系再说。我猜何应虚他们也在为宗室办事的人,跟他们打交道可得多长个心眼儿。”
“切,我怕他们?小爷我学富五车,论贯东西……”汪子华才要自吹自擂却发现高汉一脸鄙夷,随即改口道:“总之一句话,哥们有他们没有的优势,真要跟我嘚瑟,管他是谁,我指定干翻他们。”
“哦,优势何在?”
“跟你们一家所会的奇**巧技我是没法比,但跟他们比我的学识还算强一些吧?”
高汉略一思索,“你那师傅也是个填鸭高手,你脑力也超卓,这点确实比他们强一点儿。”
“提到我师傅,这也一大强援,虽然跟我师傅在一起时他老训我,可我那师傅也是个很护犊子的人哪。”
汪子华的话让高汉想起了自己的玄女师傅,打了小的老的必然会出面,甚至不用打,小的受了委屈老的也会出面,这叫倚老卖乖或者是叫“拼爹”,当真算得强援。
想到这一层,两人不禁相视而望,嘿嘿地一阵奸笑。
“三者,虽然我处世经验不足,但我会慢慢学,凭哥们这心智还赶不上一帮子老帮菜?”
“能,你以前就是不学,要是刹下心肯定能超越他们成为更老的菜帮子。”高汉打气道。
汪子华对高汉的“鼓励”不予理睬,自顾自地说:“而且,修蜀的人都知道我青愣,偶尔意气、作点出格的事儿都能理解吧?”
这句话让高汉倒抽了一口气,“你丫的是想份猪吃老虎!”
高汉不禁暗叹这家伙够狠。聪明人作恶尤甚,尤其是象汪子华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更甚。无他,只因为这小子一直以来都是以胸无城府的形象出现人前的,其实心里明白着呢。他要是明面上装傻充愣,暗地里却存心使坏,何应虚等与他相熟的人还真不一定能防得住他。
“更重要的是……”天要亮了,汪子华瞅着东方的微明缓缓说道:“我比他们年青,算计不成我可以忍,忍到他们一个个老死,我却如这晨日潜伏蓄势、喷薄欲出,终将耀眼当空!”
“太阳的!”
看着思想大转变,仿佛换了一个人的汪子华,高汉被吓到了。与他相处经年,高汉深知他的个性有如三害之周处、有唐之李白,这类人聪慧、心思多,心性存善却失于顽劣,一旦迷途知将来返必成一代翘首。
“汉子,我需要你的帮助。”汪子华回头正色地对高汉说道:“从今天起帮助我练习骑术、射术和体技。我要强健身体,长命百岁。孔圣人说过、你也说过,这个世界有百姓祥悦、四邻和睦的大同之日,我想活着见一见这样的世界。”
看他真的幡然醒悟了,高汉收起玩笑之心,郑重地回道:“这可是个很艰难的事儿,你这有生之年未必能看到。”
“你我尽心为之努力怎么会见不到?”
高汉反问:“现在可是帝制,真要实现那种大同可不象孔子他老人家想的那么美好,有可能要推翻皇权,以民权代之,这你也能容忍、能去做?”
汪子华神色一凝,低头长思不语。良久,抬头看向高汉:“帝不称位民相惶,当反之!帝有德行民相向,则辅之,天人所乐也。究其根本是为民计,不为帝愉。此为我观你之所授之学总旨,可对?”
“基本吧。”高汉点点头,“也是为了即将之乱早作准备,让我大东方之人少些兵祸、血灾。”
汪子华再一次从高汉这里听到这种说法,以前总以为高汉是在危言耸听,现在心态变了对此也真往心里去了。
“即将之乱真有?”
高汉肯定道:“不出二十年必有预兆,乱在东方。你可以等等看,我得从现在就早作打算。”
“即如此,我当随你往之。”汪子华拨出长剑振声说道,“也许趁乱可一窥大同之端倪,即使我们自己见不到,也要开一派新风,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去实现我们的宿愿,此志山崩于前而不渝!”
汪子华说着,站起身来用长剑在洞壁上疾划。言毕,身前洞壁上赫然出两个大字:大同。虽只两字,但笔画苍劲狂放,力透石壁,不见石粉只见字现,竟是着“意”而书。
再看汪子华沐浴朝阳,整个人渡了一层淡金,身上伴朝阳同生的气势,凝实却又翻腾的有如金色闪电,狂傲不羁、于无声处却仿若振发出阵阵雷音,又似有无色火焰从其身上勃发四射。
“丫的,他的雷意竟然升级了!”
高汉被汪子华的气势所惊退出老远,嘴巴张的老大。身后四匹宝马也被汪子华的气势所慑,咴呤呤地叫个不停,高汉赶紧把马牵到一边,快速地挨个把马嘴绑上。
汪子华不为所扰,只剑点于石壁之上,人却闭目而立,无知无觉地沉迷于自己的感悟当中。
“雷火本无形,以意催行之,我当为雷火真君……”
良久,汪子华忽发长吟,手中剑划出最后一笔,身上气势猛然一收,归化于无形,回头看到在不住安抚四马的高汉朗声一笑:“汉子,谢了。”
高汉忙活了半天才得以抬头,一眼望去嘴巴却又合不上了。只见现在的汪子华浑身上下一点气息都没有了,除却一脸高原红之外,乍一看象个凡人,再一看还是个又黑又帅的凡人小伙儿。
“返朴归真!”
汪子华摇头晃脑道:“然也。”
高汉此时真有点羡慕嫉妒恨,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点心思是武者上进的小动力。自己努力了很久,却总是落于人后,不甘心哪。
“那你多少得弄点气息出来吧?过尤不及,想装活死人还想是当石块、木桩?”高汉的打击报复随之犀利而来。
“也是哦,那你帮我看着。”汪子华挠挠头,打开往日的郁结一朝得以领悟,汪子华现在大度的很,不跟高汉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
在高汉尖牙利嘴的指导下,汪子华的气势逐渐收发自如,人气儿总算回复到了正常水平。
“怎么样,我还行吧?”汪子华笑道,“不过我的经验不适合你,不能跟你说,等你到了这一步自然就明白了。”
“行,当然行。我也不稀罕你说,我自己能悟!”乞力徐这样,汪子华现在也这样,没悟到这一步只能眼馋,人家说啥就是啥,所以高汉抓狂了,“你不是要跟我练习骑马射箭吗?咱们现在就开始操练起来!”
高汉说的咬牙切齿,对汪子华很没有达者为先的尊重,决定发挥自己的强项,来证明在某些方面仍就可以作汪子华这个先行者的师傅。
汪子华洒然一笑:“你这是眼气。”
“就是眼气,怎么的吧?”
高汉不理他,上马而走。要操练,但赶路不能耽误,这操练只能在行进中进行。
“汉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先去飞凤国,公主说了,现在的去往诏地的通道聿贲城、铁桥城都由吐蕃把持,咱们过不去,只能由察瓦绒渡澜沧江、牦牛河河谷经东泸水到联盟,经蜀蕃古道入蜀,然后再南下去诏地了。”
这个路线是现实所逼,也深合高汉的心意。宾就女王曾说过蜀地霍家是霍去病的后人,保不齐会知道金人的讯息,家仇的事儿高汉可一刻未忘。
汪子华不知道高汉所想,闻言有些扭捏道:“还要去联盟?”
“怎么,怕见我那妹子?”
“怕,当然怕。”汪子华心一横回答的很痛快,“我怕她不肯嫁给我。”
“你就吹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