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高汉拉着皮罗阁在一边说了什么,亲卫们只知道诏主从村寨出来后脸色煞白,再无意气风发的模样。
脱离了高汉的视线后皮罗阁的神色才稍缓过来,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收拢人马,全军直奔矣苴和,不荡平贼誓不还师!”
这意味着威慑散落部族、以劫掠为奖励的行动彻底中止,也意味着皮罗阁从此只会把击败各诏主力当作首要战略目标。召龙血淋淋的尸体就在车上摆着,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汉带领星军先行了一步,死去的人万事皆空,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奋斗,只需把“人”这一撇一捺牢牢记在心里就行了。
在回去的路上,高汉在马上静静地调息了一阵子,压下了心头的躁动。感受着体内的情况,高汉无奈地摇摇头。
“修炼还是出了问题啊……”
“什么问题?”卓不二耳尖,听到了高汉的低语。
“没事儿。”高汉笑了笑,“我在笑皮罗阁那老小子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宽厚。”
“为何?”
“张果此老虽教过他们父子养生之道,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从未认他为徒,以师相敬不过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可笑的是,他也不知怎么得知张果十分看重于我,竟想让我帮他向张果求取长生之道。张果也许是异人,但长生……呵呵。”
“为求长生,多少帝王贵胄因此兴师动众,结果到头只得一场空。皮罗阁亦是为了南疆这片天下,倒也难怪他打这种主意。”卓不二叹到,“不过我更想知道他应诚节的事儿没有?”
一提这茬高汉不禁冷笑了一声,“哼,这老小子春心不死,一再提及遗南乃人间绝色不肯吐口。要不是我表现的太过强势,他还真要逼施望欠嫁女。”
卓不二晒然,遗南长的是漂亮,与神女、杨敬、石雅等女同一级数,但皮罗阁可是大她二十多岁,在当前这种局面下他要以势压人进行联姻,就不怕遗南心怀怨恨让他折了寿?
“贪色只是一方面,他更看重的是施浪的归附。联姻之后,施望欠就是他丈人,施浪人自然也不算外人了,归入南诏水到渠成,就如当初白蛮张乐进求嫁女细罗奴一样,小算盘打的精着哩。”
这可不是小算盘,而大算盘,关乎一大片土地、人口。
“那他同意诚节跟遗南了?”
“同意了,我助他断了施浪的后路,却没得到任何好处,向他要个人他敢不给?不过他还是要娶施望欠的女儿,不是遗南,是比遗南还要小一岁的遗兰。”
卓不二乐了,“他还真执着。父子取姐妹,这辈份咋摆?”
“与江山相比,这只是小事情,帝王之家这种事儿多了去了,还有皇帝娶自己儿媳妇的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嗯?”卓不二愣了一下,霸占先皇宠妃的到不少,但娶儿媳妇的还真就没听说过,而且听高汉这意思这事儿将要发生?
高汉不想跟他解释,把话题岔开,“其实从当前看,皮罗阁娶遗兰确实是一招妙棋,足以瓦解三诏之间本不紧密的联盟,也能少死些人。”
人口确实是眼下南疆最重要的战略资源,有人便有一切。皮罗阁是这么想的,高汉也是这么判断的,可惜施望欠目前还没有这种心思,他还在为去路犯愁。
施浪诏是回不去了,矣苴和是浪穹的地盘,对于曾经的一诏之主来说,寄人篱下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也不愿过。
施望千这个兔崽子远串剑川,阁罗凤的大军占领了舍利、洛诺两城以后又北上衔尾追杀,所用之兵竟然有一半是怨恨被抛弃的施浪人。听说如今攻势正猛,不日剑川难保。
但吐蕃已经放出话要立施望千为一诏之主,取代不听话的施望欠,总领剑川。野共城的徐家不知为何封城不出,态度不明,所以去吐蕃这两条路也都被堵死了。
“唉,天下之大竟无我等容身之地……”施望欠颓然长叹。
遗南击案而起道:“南诏欺我太甚,大军压城近十天,围而不攻,竟然要求浪穹交出我父女。我观浪穹人心思闪烁,怕是早晚会动蠢念头。如今南诏可谓倾剿而出,后方必然空虚,不如咱们向浪穹要求主动出击,断其后路,逼迫南诏会不战而退。”
施望欠眼前一亮,“围魏救赵,此事可行。”
其实这个打算正中浪穹的下怀,巴不得赶紧把这些瘟神请走。
一来是怕施浪人心存二心、再行反复;二来南诏打浪穹,明面上的借口便是施浪人无故犯境,要求交出施望欠父女,他们不在,南诏就少了一个攻伐的借口;再有就是剑川将陷,吐蕃援军迟迟不至,浪穹可没有足够的底气应对南诏大军。更主要的,如果施望欠偷袭成功,浪穹危机立解。
从浪穹带了应用的粮草军械之后,施望欠领军由西门趁夜潜出了矣苴和城,向重镇大厘城绕去。
施浪异动瞒不过来去如风的星军,也瞒不过斥候遍地的南诏军,不过星军得到讯息的速度要比南诏快一些,高汉也及时通报给了皮罗阁。想要成全诚节必须给施望欠施更大的压力,这个恶人正好由皮罗阁去作,他也乐意。
施浪军行至漾水中段还未渡河,便见对面河岸处闪出一人马,打的是南诏旗帜,不过皮罗阁没露面,现在还不是他露面的时候。
“坏了,计谋已露,快走。”施望欠失望透顶,一时间却不知该归何处。
遗南咬咬牙,“父王,渡过兰沧江便是永昌,南诏一时半会儿打不到那里,咱们可以休养生息、以图后举。”
“只好如此了。”施望欠应到。
施浪人要远走,南诏似乎没有着急追赶的意思,任他们西去。
施浪军现在如丧家之犬,失魂落魄地赶到胜乡正准备过兰沧,前头探马来报,南诏大军已经占领了江东渡口,领军的正是皮罗阁。
“施浪前路断矣……”施望欠彻底绝望了。
遗南也没了主意,想战战不过,想走走不掉。猫捉老鼠却不吃,这就是玩,可惜施浪陪不起。
“报,南诏有使前来。”
施望欠神情一振,有得谈说好。
“见。”
来使不是旁人,却是高汉和诚节二人。让皮罗阁这个老白脸威风够了,现在该是红脸出场的时刻。
没有冰冷、生硬的外交词令,高汉象唠家常一样把施浪的困境和南诏的愿意和解恩怨的诉求平和地讲了一遍。要点有三:一是两家罢兵,诚节娶遗南,皮罗阁娶遗兰;二是请施望欠去蒙舍城养老;三是施浪军编入南诏军,同等待遇。
施望欠没有儿子,在出征之初选择把两个女儿带在身边就是担心施望千使坏,没想到到头来竟还要由这两个女儿来帮他解除杀身之祸。
“养老!”
施望欠差点咬碎钢牙,他才比皮罗阁大一岁,正是春秋鼎盛,何来养老一说?回头看看两个女儿,小女遗兰一脸无助、茫然,大女遗南面有喜色,看诚节的眼神都不对了。
“算了,为免我儿陷落刀兵,我受些委屈算什么?”危机近在眼前,这事儿也不能不答应,这一刻的向来有些寡断的施望欠放下了争强之心,作回了慈父。
“既如此,这三条我都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