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计划的改变，裴延庭与龙啸云各率所部离去，高汉带着尉迟胜和骨咄支两部四百余人继续行程直往石国都城柘折城而去。路上，尉迟胜把有关石国的历史向高汉进行了一番描述。

河中历来是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之地，粟特人种群的诞生也是东西方人交融的结果，最早可以追溯到氐羌西迁和雅利安人南下时期，最大的一次民族融合则发生在西汉初期月氏人受匈奴所破远涉河中。

张骞凿穿西域之后，随着商业和宗教的往来，粟特之名才渐渐广为汉地所知。其时河中最大的国度乃是康居，为各国之宗主。其后，河中一时被月氏后裔嚈哒人所占，河中粟特诸部联合波斯、突厥打败了嚈哒人重新各自立国。

作为东西方各国纷争之地，河中的粟特人在臣服、反抗中繁衍了数千年之久。

“昭武”本是粟特名词的音译，语意为城主。但此语与月氏所居故地之昭武暗合，又因月氏曾活跃于河中，后裔融入到粟特各阶层，部分文化为河中所接受。为加强汉地的认同，河中诸国遂以康、石、安、史等昭武九姓对汉地自称。

近百年来，随着另一股势力的到来，河中地区与汉地的交往变得更加频繁和密切，因为河中与汉地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强横一时的突厥。

隋大业年间，西突厥南下金山占领了药杀水以北的广大地区，杀石国国王，分特勒勤统其国，后在石国和部分康居旧地复立两个小可汗威服河中各国，并督其赋税。

在突厥人的连番打击下，康居失去了宗主国的地位，河中诸国不得不臣服于突厥的残暴统治，逐步突厥化。直到大唐高宗显庆年间，唐将苏定方受命平定西突厥，擒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分其种落，其地置濛池、昆陵两都护府以治之，河中才重归稳定，诸国遂归大唐安西统领，粟特文化又开始焕发新的生机。

提到这些历史，尉迟胜满怀自豪，因为不管是大唐平定河中还是最近平定突厥分支突骑施，于阗作为大唐经营西域的凭仗之一的于阗国都有参与，可以说大唐在西域近百年来的经营都离不开于阗。

高汉听完这些颇有疑惑，“这么说来现在的石国名不符实，早非石姓王族之属？”

“当然。”尉迟胜轻蔑地回道：“现在之王石莫贺咄吐屯与突骑施的莫贺达干有联族之亲，不过是冒石国之旧姓的突厥小部之人而已。开元初却被朝廷册封为王，前些日子又因破突骑施之功加了特进，册为顺义王。

说起来，其人其部反复无常，向为西域各国所轻。其国现沿袭突厥旧制分置大小两王，一居柘折城对立康居，一居俱兰城威逼突厥各旧地散部，似有扩张之意，恐日后势大又成一患。”

高汉明白，尉迟胜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这些年来，虽在大唐的刻意压制下分崩离析，突厥分成了数十个部族，有很多已经融入了汉文化圈成为在籍顺民，但还有一部分人始终不认同大唐的统治，总想寻机坐大复国。

近来表现最活跃有东部兰突厥，心及刚刚被灭掉的突骑苏禄部，还有不甘居于人下的莫贺达干。现在石国的表现也很突出，阿史那震袭招辑旧部不力就有石国联合突骑施恶意阻挠的成分在里面。

“狼性不改么？”高汉冷冷笑到。

突厥人崇拜狼，那是在长期与大自然搏弈、模仿狼的习性而诞生的一种文化，并升华到了一定高度，深入到了突厥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对周边其他部族的文化形成也颇有影响。

“狼性隐忍、坚韧、聪慧，但反过来还代表着阴险、狡诈，以及暴虐。我让你们组成天狼军便有压制这些游牧部族之意，因为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可不嘛。真不知道圣人是怎么想的，与其示恩于狼子不如扶持石国旧王。虽然颇费精力，但粟特人专情于商业，却不似突厥人劫掠成性，相对要好管治的多。”

尉迟胜对突厥人无甚好感，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还大胆地评论了一下时政，继而神秘地向高汉说道：“石国近来出了一个人物，人称河中圣女。我听说此女美若天仙，而且颇具神通。最重要的是此女乃石国旧时王族，在石国人中间很有威望，或许可以利用她来反制莫贺吐屯……”

“滚蛋。”高汉被尉迟胜这则“旧闻”刺痛了内心最敏感的神经，抬手一巴掌差点把尉迟胜扇掉马下。

“我说错什么了？”尉迟胜十分委屈道。

“河中圣女名为石雅，那是你师母，我老婆，岂是你能、也敢利用的？”

“啊？”尉迟胜傻眼了，随后八卦之心顿起：除了晶儿姑姑、杨敬师母，高帅什么时候还勾搭上了河中圣女？有内幕啊！

看到他的眼神儿高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此时心里中很有些自责的高汉不想理他，也不想跟他解释。

早就听说过石雅的王族身份，但高汉从来没过问过其中的内情，一直以为石雅一家是因为她的白化病才出走河中四处行商、寻医。

“排除异己，这是每一个统治者要确立自己的统治地位必须要做的事儿。现在看来，石家行走天下的原因恐怕不只是寻医那么简单。按师傅所说，此番雅儿孤身重回河中，是为了我和母亲的事儿，不知现在还好吗？”

想起当下纷乱的局势和石雅可能面临的处境，高汉的心里对那位不着烟火的人间仙子愈发担忧。

思忖间，探路的骨咄支快马回报，前方五里便是析拓城。

“终于到了么……”

高汉抬眼远远向西方望去，日暮之下，城墙高耸的析拓城有如一只巨兽趴俯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之上。

天色将晚，城门已经关闭，却是析拓城实行宵禁。高汉无奈，只得强按内心臊动，命令就地扎营，明日天亮之后再通关入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