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夜色凉如水,雅竹苑窗内烛光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秋风夹着细雨从窗户飘进来进来,白色的纱帘被风吹得飞扬起舞,烛光摇曳零碎地洒在伏羲琴上,九爻手指轻轻的拂过琴弦,香炉里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书房。
九爻回想午后时分,孙秀来雅竹苑告诉九爻明日须陪赵王一同参加皇后举办的中秋赏月晚宴,孙秀的神情与平日有些许不同,临走时,他还特意叮嘱九爻要打扮的喜庆些前往。九爻冥冥之中感觉宴无好宴,她的内心有点忐忑不安,她纤手轻抚琴弦,琴声悠扬深沉,余音婉转缭绕......
显阳殿内白装点的金碧辉煌,纱帘子全都换成了喜气洋洋的大红色,丰盛的食物和美酒堆满了桌面,宫女和宦官们忙来忙去地穿梭着,喜烛燃得正旺,将殿内照耀得富丽堂皇,殿内的布置再众人脑海中只能浮现浮现出:喜庆而奢华。被邀请来赴宴的都是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大家相互施礼寒暄,贾皇后今日更是盛装出席,贾谧跟随在她的身边接受众臣的参拜及恭贺。
显阳殿内喧哗热闹,宦官大声唱到:“赵王到!”众人的眼光齐刷刷望着已到门口的赵王司马伦,赵王领着九爻缓缓走进来,贾谧心中不禁一惊,九爻今日一身冰蓝色锦绣衣裙,外皮一件纯白烟罩衫,冰蓝色发带束着发髻,长长的发丝披着,缓步行走,衣袂飘飘,门外的光亮在她的身后笼罩,真是仙气逼人,美得令人窒息......
贾谧睁大眼睛,怦然心动,自从见了九爻之后,他便再他明白,他已无法控制自己,而且身不由己地,无药可救地恋上了她。贾谧痴迷的眼神紧随着九爻的身影而动,众人也是眼神也都被九爻俊美无暇和姣卓风姿牵动着,纷乱的心绪弥漫在大殿之内,男人们都屏息盯着九爻看得想入非非,女人们盯着九爻却是既羡慕又嫉妒地看着。贾皇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小她便知道自己貌丑,而且又黑又矮,但她很骄傲自己的智慧,她认为凡是貌美的女子都没脑子,可是,眼前的这个叫九爻的女子却美貌与智慧并存,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虽然她的内心里极喜欢美貌的男子,但是却非常地仇视美貌的女人,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女人竟然以美貌吸引了殿内众人的目光,自己却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暗想,如此风华绝代的佳人,也难怪张韙和贾谧会为她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赵王领着九爻向贾皇后施礼,贾后忙热情地说道:“赵王无须多礼,请入座。”贾谧向上去扶起九爻,贾后“嗯哼”了一声,示意贾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贾后举起酒杯大声说道:“众爱卿,今日乃中秋月圆之日,本宫特设宴请大家共庆,来,本宫与众爱卿先饮一杯,而后,众爱卿就开怀尽兴吧!”殿内的气氛顿时显得喜庆且融洽,九爻看见张华神情寂寥地独自喝酒,身边不见张韙兄弟俩;贾模也是独自来赴宴的,他的身边不见贾玉玲,九爻看着总觉得有点奇怪,按说,像今日的喜宴,他们都应当在场的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后看了看宴席中的赵王,然后对贾谧耳语几句,贾谧端起酒杯走到赵王跟前说道:“老王爷,晚辈敬您!”然后对赵王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叙话。”赵王司马伦远眺了一眼贾后,端起酒杯走到贾后跟前说道:“皇后娘娘,老臣敬你!”贾后笑着对贾谧说道:“王叔公请坐下说话,长渊,你去陪陪九爻姑娘吧。”贾谧一听立马高兴地转身走到九爻身边坐下。
贾后举杯对赵王说道:“王叔公,您看,长渊和您的义女还真是很般配呢!”赵王对着贾后会心一笑说道:“是呀,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玉人呐!”贾后诡谲一笑,继续说道:“来,恭喜我们两家亲上加亲,哈哈哈”赵王也是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贾后一直想拉拢赵王,她需要这些皇亲国戚的势力,她眼神凌厉地瞟了一眼独自喝着闷酒的张华,不禁得意地笑出声来。赵王自有他的打算,九爻只是他的义女罢了,用她来搭桥铺路,何乐而不为,他也不禁得意地笑着,两人各自貌合神离,心怀鬼胎地笑着饮酒,一派和睦融融气氛熏染着显阳殿。
贾谧一边与九爻说着话,一边观察贾后和赵王的表情,他看见贾后肯定的眼神后便对九爻说:“九爻,我们去给皇后娘娘和王爷敬杯酒吧?”他伸手想扶着九爻起身,却被九爻巧妙避过,九爻跟随着贾谧款款地走到贾皇后和赵王面前行礼。贾皇后看了看赵王,忙温柔地说道:“九爻姑娘无须多礼,咱们很快便是一家人了。”九爻听见这话不禁心里一沉。赵王捋捋胡须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说得真好,的确,咱们很快就会成为一家人了,哈哈哈!”贾谧听得心里甜蜜蜜的,他激动地望着九爻,赵王笑着对贾后说道:“今日便是良辰,不如就将他们的婚事定下如何?”贾皇后看着低头不语的九爻,她知道九爻绝非寻常女子,不能冒进,她强压心中妒火,假作温柔地问九爻道:“长渊对你一往情深,不知九爻姑娘意下如何?”
显阳殿内众臣推杯问盏,喝得正是尽兴,除了皇后身边的人,其他人也听不见他们说话,九爻低头飞快地思考着,面对贾后和赵王的政治游戏,面对贾谧的一腔热情,如果她拒绝的话将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她可以想象的到,唯一的办法便是:“拖!”九爻缓缓抬头向贾后和赵王行礼,柔声说道:“多谢皇后不嫌弃九爻出生贫贱之恩,九爻的婚事全凭义父做主,只是,九爻有一恳求,还请皇后和义父成全。”贾后见九爻答应的如此痛快,她看了看赵王,也就顺口应到:“有何事,尽管说来便是。”九爻眼眸蕴含泪雾,她轻轻地说:“九爻自幼身子羸弱不堪,而且刚刚大病一场,医者叮嘱说,至少须要休养一年,所以,请求皇后和王爷将九爻的婚事定在一年之后。”贾后看了看赵王和贾谧后,她点头应允道:“可以的,你好好调理身子,本宫将安排宫中最好的御医帮你治疗,这样,选个好日子先订婚,一年后再为你们操办婚礼。”
贾后和赵王同盟之意得以达成,双方都觉得颇为满意,贾后对贾林耳语几句,贾林走到贾谧和九爻跟前大声唱到:“肃静,大家肃静,皇后娘娘有一桩喜事要想大家宣布。”贾后站起身来,众人也赶紧起身聆听,贾后笑着说道:“本宫与赵王商议决定,为长渊和九爻姑娘赐婚,婚礼定在一年后举行,来,咱们为他们喝一杯。”殿内一片哗然,众人皆举杯庆贺,张华当即一愣,他不禁感叹贾后的政治手腕高明,他不禁呆呆地望了望贾后,两人眼光正好相对一视,张华感受到贾后眼神里透过来的冷笑,他看见贾后与赵王均得意地笑着,心里寒意更甚,他又望着九爻,却见她眼神深邃忧郁......
贾谧看九爻的脸色愈发地苍白,便代她想贾后和赵王辞行,亲自护送九爻回到雅竹苑。暖阁内,九爻靠在榻椅上,轻声对贾谧说:“贾大人,您请回吧,九爻身子乏力想歇息。”贾谧望着九爻深情地说道:“九爻,咱们都快成婚了,以后就唤我长渊,好吗?”九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贾谧,然后点点头轻唤了一声:“长渊”,贾谧这才开心却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雅竹苑。
德叔从贾谧口中得知了今夜皇后赐婚之事,他大吃一惊,刚送走了贾谧,他快步走回暖阁内,看着九爻疲惫不堪地样子,他欲言又止。九爻听见德叔急促走来的脚步声,她手扶额头说道:“德叔,您已经知道了?坐吧!”九爻强打精神,望着德叔说道:“德叔,我知道您想问什么,贾氏乃我族之宿敌,今日赐婚实出意外,若我当即反对,势必惹怒那丧门星,同样的,赵王也会因此而恼怒,如此一来,就会成了死局,那么,所有的人都将因此受到连累。所以我以养病为由约定一年后成婚,我们有了这一年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就会有极大的变数。”德叔何尝不明白九爻的一片苦心呢,他不禁担忧地问九爻:“那,你和张公子的事情该怎么办?估计他也已经知道此事了吧?”九爻眼神忧郁纠结地望着门外,哽咽道:“我和他原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赐婚之事可以让他对我死心,更可以保护他......”
九爻拭去划过脸颊的泪珠,她强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凝望着门外沉默半晌后说道:“德叔,吩咐所有人,从今日闭门谢客,凡是想入雅竹苑者均须报我知道,不得对任何人透露我的消息,特别是,司空府的人。”德叔踌躇道:“小姐,张公子的人品可靠,也许,咱们将实情告诉他会......”九爻立即打断德叔的话,决绝地说道:“只怕会变得更糟、更复杂、更凶险。文锦的性子您应当了解的,倘若他知道我以身犯险,他会怎样做?德叔,估计文锦已经从张华大人那里知道了赐婚之事,他很快就会来找我,您去安排一下吧。”
九爻轻轻拭去泪痕,整理衣裙,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绝对不能被文锦看出破绽,事到如今这步境地,她亦别无选择,唯有忍痛割爱才能不将张韙父子拖入险境。正想着,她已经听见张韙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的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籍看着、等着。“九爻”张韙呼吸急促地冲到九爻面前,他紧握着九爻的手问道:“九爻,父亲说,说今日宴席之上,皇后给你赐婚,是真的吗?你同意了吗?哦不,你拒绝了吗?九爻,快点告诉我,急死我了!”看着张韙气息急促,脸色通红的样子,九爻心里一阵心痛,她强压着自己的情绪,淡淡地点了点头答道:“是的,我答应了。”
张韙怎么都想不到,九爻竟然回答的如此干脆利落,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时气急得说不出话来。许久,他脸色铁青地大声质问道:“九爻,你,你为什么答应?为什么?你是爱我的呀,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他们威胁你的,对吗?九爻,别怕,即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会保护你的,明日早朝时,我要......”九爻冷冷地打断他问道:“你要怎样?你想累及所有人吗?你想过你的父亲和兄长吗?你想过你们张氏全族人的安危吗?”九爻不敢看张韙的眼睛,她望着门外许久后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在告诉你,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更何况,贾......长渊他德才兼备,对我也很好,晚宴上,皇后娘娘已经给我们赐婚了,为了避嫌,此后,请你不要再来雅竹苑了,张公子,请回吧!”
九爻的话如同钢针般扎进张韙的心里,痛得他没了知觉,他难以置信,他简直不敢相信九爻能对他说出这样一番绝情的话来,他更无法相信九爻竟然对他下逐客令。德叔找来豹子候在暖阁门外,他看见张韙神情恍惚、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暖阁,豹子也满是疑惑地扶着他离开了雅竹苑。九爻一直努力坚持着,直到豹子扶着张韙离去后,她软软地倒在榻椅上晕了过去。德叔冲进来,急忙唤来丹青和夕颜,她们将九爻安置在卧榻上,德叔赶紧找来羊伯。羊伯见九爻脸色苍白,牙关紧闭,身子蜷着发抖,他赶紧为九爻行针,在把过脉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九爻向来性子温和,她到底受什么刺激了?以至气血郁堵,神情恍惚的,你们知不知道,九爻她不能太过激动的?”德叔拉着羊伯走出卧房来到了暖阁内,他将今日九爻赴宴,以及皇后赐婚之事再叙述了一边,羊伯先是惊愕,继而则无奈地沉默。
张韙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彻夜呆坐,偶尔见,他起身,然后焦灼不安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的。豹子被关在书房外,他觉得此事劝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的,只好也彻夜守在门口。忽然,张韙打开门走了出来,豹子惊醒地弹起身还有点迷糊迷糊,他忽觉张韙一夜间脸色苍白且憔悴,豹子觉着一阵心痛,轻声地问道:“少爷,您一夜没睡吧?要不,咱先吃点东西吧?”张韙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备马车。”豹子不明就里,也不敢问话,他转身去了马厩。张韙回到卧房准备好行装,对回到身边的豹子说了句:“东阳门”豹子一头雾水地驾着马车向东阳门而去,张韙引着马车来到了他和九爻最难忘的地方:林中小院。他走下马车,吩咐豹子在此等候,转身独自通过小桥到了熟悉的小院门口,紧锁的院门令他阵阵心寒,同样是粉墙环护,一依旧是排排竹子围绕在护院墙内,只是院内已无梅花盛开,他回忆着梅花盛开之时,他与九爻在这林中小院内相偎相依的情景,泪水不知不觉地淌着,直到迷糊了他的双眼,他跌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忧伤至极.......
豹子心里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许久才看见张韙步履蹒跚地回到马车里,他眼神忧郁绝望地望着豹子问道:“你知道心痛到不痛的感觉吗?不是说好忠贞不渝,不是相约白头的吗?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豹子,你能告诉我吗?”豹子看见张韙的样子不知所措,他喃喃地答道:“少爷,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觉得九爻姑娘绝对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不然,不然她为何要不断地救济灾民呢?她本该可以用这些钱财享乐呀,夕颜说过,九爻姑娘将钱财都用来赈济灾民,自己却生活的很简朴,她说九爻姑娘总是帮助贫苦之人,雅竹苑内的大部分人都是九爻姑娘救回来的。夕颜还说......”没等豹子说完,张韙霍然抱着他,眼神突然放出光芒,他激动地说:“豹子,你真聪明!我是急糊涂了,你知道吗?你刚才的话真是令我醍醐灌顶,走,咱们现在就去正清观。”豹子被张韙弄得晕头转向,他更不听不懂张韙的话,不过,他见张韙忽然情绪好转起来,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正清观内,玄真道长忽听弟子来报,他见到张韙后,满眼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张公子,可是有何急事?为何这么早便来正清观?”张韙向玄真道长深深一礼说道:“道长,文锦今日贸然造访,只因一事不明,特来请道长解疑答惑!”玄真道长早已知晓他们的两情相悦之事,见他今日这副神情,便知他为此事而来。曾经,九爻与自己探讨过他们的感情纠葛。玄真道长淡然一笑,故意问道:“何事?”张韙盯着道长的眼睛问道:“道长,九爻一直都说不能与我在一起死因为怕连累我等诸如此类的话,道长,我发誓,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张韙缓了缓自己激动的情绪继续说道:“我每每问到她是何原因会连累我,她都避而不答,道长,您能告诉我吗?”玄真道长捋捋长须,沉吟半晌答道:“不能!”张韙的眼神里透着深深的失望,他继续问道:“好吧,我不问原因,九爻说的连累是会连累我个人,甚至会连累我整个家族吗?”玄真道长闭目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
张韙不禁觉着头顶“嗡嗡”作响,原来如此,九爻真的是怕连累自己,她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应允了皇后的赐婚,九爻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心,他忽然觉得心里绞痛不已,现在该怎么办呢?玄真道长的神情也是颇为难,他既不能告诉张韙关于九爻的身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直到小道童过来为他们添加茶水才打破了这份尴尬。张韙呆呆地望着玄真道长,声音嘶哑地问了一句:“道长,您相信我对九爻的真情吗?我现在很痛苦,恨迷茫,恳求道长点拨,点拨。”玄真道长其实打心眼里喜欢张韙,特别是他对九爻的挚爱深情,他更不忍九爻因失去张韙而痛苦一生,他了解九爻对张韙也是一片痴情。也罢,玄真道长睁开眼睛望着张韙缓缓说道:“幂幂之中,自有天意。张公子,世间之事讲个缘分,既然你们情深意重,就要经得起风风雨雨,况且,九爻是世间少有的聪慧之人,以她的智慧,凡事皆有应对之策。也罢,贫道今日送你一个字‘等!’,也不枉你来正清观一趟了。”张韙听了一愣,喃喃重复了一遍:“等?”玄真道长点头答道:“对!等!”
回都城的路上,张韙一直都在回想玄真道长的话,虽然玄真道长没有告诉他九爻的真是情况,不过他透过玄真道长的话了解到九爻是爱自己的,她一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到底是什么苦衷呢?张韙死也不信九爻会贪图荣华富贵而真的嫁给贾谧,她应该是有了对策,这么做应该是权宜之计。张韙觉得自己是越想越明白了,言语中有丝欣喜,或许是从玄真道长那里看到了希望,一扫了连日来心中的阴霾,少了些许愁苦,豹子也感受到了张韙心情的转变,主仆而又开始聊了起来,张韙对豹子说道:“豹子,回去后你要多与夕颜见见面,了解了解九爻的情况,另外,帮我约德叔明日申时到飘香酒楼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