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马过隙,转眼即逝,因灾年连连,秋季带给世人惨淡收获和凉爽后便匆匆离去。当第一场雪降临后,严冬已经不知不觉地到来。九爻透过暖阁大门望着外面,大地一片苍茫,漆黑的夜晚,世间万物没有了光明。暖阁内的炭火盆燃烧得正旺,似乎想用它发出的光和热来努力拯救这个被黑暗笼罩的尘世,黑夜就是它最大的敌人,它拼命的追赶着,意图将黑暗消灭。
这是九爻来到都城后的第二个冬季,也是九爻最难熬的季节,她的冬季比常人要难熬许多,她的身子无力抗寒,早早地就要考炭火取暖,她依偎在炭火盆前取暖,柔声问着丹青道:“雅竹苑内收养了多少孤儿?”丹青想了想答道:“从去年来都城后,约百十人吧。”德叔接着说道:“这几年灾患连连,孤儿越来越多,雅竹苑内都快安排不下了,小姐,光是靠咱们的力量是无法救治太多孤儿的,况且,咱们还要经常救济那些灾民。这些庞大开支该如何应对呢?你背负的太多了。”九爻沉默不语,她思虑一番后,说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丹青,你去请清扬来。夕颜,你去请七娘。”丹青和夕颜点头转身离去。
九爻望着德叔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九爻转而神色忧郁地继续说道:“德叔,当初您们不顾自己的性命将我救出来,刚开始几年我是一心只为复仇而活,后来,渐渐地,我想救助每一个需要救助之人,特别是那些孤儿,他们何其可怜,何其无辜,他们没有能力对抗任何事情,他们需要救赎。德叔,您知道吗?复仇是我的使命,但是,救赎他们却是救赎了我自己......”德叔听罢深深地点了点头。
丹青领着清扬走进了暖阁内,清扬身穿水墨衣,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生得风流俊美,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银冠高高挽起,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他那对如镶着黑珍珠般的眼睛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他的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柔美多情。他手执一枚玉箫,红色的玉箫穗子随着他的脚步摇曳。
清扬还是第一次走进雅竹苑,他是子轩的挚友,一直都是天门山庄的食客。他酷爱琴棋书画诗酒茶,性格放浪不羁。外号:酸腐、幽默、仁义君子。清扬一路走来一路回忆着,自从他跟着子轩见到九爻之后,通过音律、棋技等多方沟通,他对九爻是敬佩至极,九爻曾经问他是否想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他无奈笑答:“当然想,却无奈。”九爻当即诚恳地将都城的九天音坊交与清扬打理。清扬一直深藏着对九爻的这份感激之情,九爻待他如亲人,既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还给了他喜爱的九天音坊,他此生最爱的便是音律和酒,这些,九爻都不求回报地给了他。在清扬的心里,九爻是至高无上的。
清扬轻轻地走进九爻,温柔地唤了一声:“九爻,你还好吗?”九爻望着他莞尔一笑答道:“好,清扬大哥,请坐。”清扬在九爻的身边坐下,他望着九爻苍白的脸,不禁蹙眉问道:“怎么还是如此苍白憔悴?能不要操心太多吗?”九爻微笑答道:“九爻身子弱,一直都如此的,大哥切勿担心。”清扬稍稍心安,他问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九爻,虽然你我经常有书信往来,但是你来都城一年了才见我,真是够狠心的哟。”九爻柔声答道:“清扬大哥,九爻也是不得已的,见与不见都是不得已,若非如此,九爻宁愿永远都不要打搅大哥。”清扬脸色一冷,很不愉悦地说道:“九爻,你真的当我是你的大哥吗?那年,你不过初次见我,便将九天音坊托付与我,李某也是堂堂男儿,怎能不思回报?你既然想见大哥了,定是有事相托,尽管告诉我。”九爻感动得眼眶含泪,她哽咽道:“怎能说大哥毫无回报呢?您每月上缴给总商号的钱财总是多出许多,收集汇总来的消息也是一般商号得不到的,这些您都付出了许多心血,九爻都铭记于心。大哥,刚才丹青将我们近期的情况都告诉您了吧?我想筹备一场盛大的歌舞表演赛,名为比赛,实为表演。主要目的是为了筹集赈济款,因为单靠我自己的能力已经很难救助那些苦难中的灾民了。”清扬点头答道:“当然好,那些为富不仁者太多了,他们宁愿骄奢淫逸,也不会去救济灾民,但是,九天音坊的美色和歌舞却能令他们挥金如土。”清扬朗声继续说道:“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合乎本心,然后乐气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九爻看着清扬吟唱姿态想起了子轩给他取的外号:酸腐,九爻忍俊不禁,微笑答道:“清扬大哥所言极是,此事还须要仔细筹划。清扬大哥,您先想个办法来,我也做些筹划,明日此时,我们再聚商议,如何?”清扬一听明日还能见到九爻,不禁神情飞扬地答道:“好,明日再聚,再聚!”
清扬兴高采烈地回到九天音坊,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喜滋滋地想着九爻,想着该如何办好这歌舞表演赛。五年前九爻在杨洲郡设立分号,经过翠音坊,看见采薇被当地恶霸欲对她强行霸占,采薇宁死不从,九爻当即设法救下她并带回了百花谷,后来九爻在都城开办九天音坊,便安排采薇代为打理,再后来,九爻安排清扬道都城与采薇共同打理九天音坊后,两人和睦相处,将九天音坊打理的红红火火。采薇款款地走到清扬面前,她知道今日一早丹青来找他去见过了小姐,笑笑问道:“大哥,见过小姐了?”清扬喜不自禁地点点头,采薇颇为焦急地追问:“小姐她好吗?身子是否比以前好些了?”清扬微微蹙眉答道:“九爻的身子似乎还是那样羸弱,唉!”
采薇其实明白清扬一直都默默地爱着九爻,自己也只能默默地爱着他,采薇一直等待着清扬的爱,她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所以,两人就这样朦朦胧胧地相处。清扬示意采薇坐到自己对面,轻声说道:“九爻今日找我去是有件大事要我们九天音坊去做。”采薇睁大眼睛认真地听着,清扬继续说道:“九爻想以九天音坊的名誉筹备一场盛大的歌舞表演赛,名为比赛,实为表演。主要目的是为了筹集赈济款,然后将比赛获得的钱财来赈济灾民。她让我们先想出一个办法来,明日再作商议。”
雅竹苑暖阁内,炭火盆燃得正旺,九爻旧疾复发,脸色苍白地靠在榻椅上时不时隐忍地咳着,清扬、采薇、七娘、德叔等众人围坐在九爻的身边。九爻一边听着清扬等人对筹办歌舞表演赛之事的计划,一边思考着如何将计划周详、完善。七娘听完清扬和采薇的计划后补充道:“小姐,九天音坊承担了歌舞表演赛的重担,那我们飘香酒楼就负责所有人的酒水和膳食吧?”九爻微笑点头答道:“好,按照我们刚才商议的,清扬和采薇负责此次歌舞表演赛的具体事宜,七娘负责酒水和膳食,此次要靠你们多费心思了,我已安排众姐妹随时协助你们。咳咳咳”九爻说着隐忍地咳起来,她怕众人担心便解释道:“呃,我没事,就是染风寒罢了。德叔,您要协助清扬他们搭建比赛台。”安排好众多事宜后,大家见九爻身子不太好便各自忙碌,清扬和采薇最后向九爻辞行,九爻拉着采薇的手温柔地说道:“采薇,多年未见,你还好吧?”采薇一听眼眶湿润地答道:“小姐您给了我安身立命之处,采薇过得很好,只是,很想您,您的身子还是这么弱,采薇很担心。”九爻抚着采薇的手安慰道:“有羊伯、德叔等人照顾我,别担心,我没事的。你们这次会很辛苦的,要注意休息。”望着清扬和采薇离去的背影,九爻手扶着额头靠在榻椅上闭目歇息。
显阳殿内,刘悦刚从交州郡赶回来想贾后禀报:“禀皇后娘娘,奴婢查到此次到‘白狼帮’一点线索,估计他们是来自西域的流民,他们得手后便将财物分散携带向西逃去。不过,此次我们截获了他们的一只信鸽,里面有一封信。”刘悦将信鸽包放在贾后的手里,贾后打开看了看不明白信中涵义,她看着信说道:“这封信写的是密语,从字面看毫无意义,贾林,去唤长渊来见我。”刘悦继续禀报:“奴婢还查到交州郡府尹刚得手了一相好,整日都是流连忘返,沉醉在梦乡里,他去藏宝据点的头夜里便是在这个女子过的,这个女子叫如月,是翠玉坊的姑娘。人,我已经带回,现已秘密关押,待向皇后娘娘禀报后再进行审问。”贾后脸色阴沉可怕,声音如来自冰窖般凌厉地说道:“用一切不会致死的刑罚撬开她的嘴,必须查清此事的原由。”“诺”刘悦领命转身离去。
贾谧跟着贾林来到显阳殿,他看见阴沉沉的贾后问道:“长渊见过皇后娘娘,是什么事情让您如此生气呀?”看见贾谧来到身边,贾后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了许多,她将信递到贾谧手中说道:“刘悦在交州郡查案之时截获了信鸽,用的是密语,看看你能否看懂其中的含义。”贾谧接过信反复看着,也是不明其意,他摇摇头答道:“看不懂,不过,一会儿我抄下来,回去后再作思考。皇后,刘悦还有其他发现吗?”贾后点头道:“她还抓来交州郡府尹的相好,已经在审问,看看是否能发现有价值的消息。长渊呐,最近你要与赵王多走动,你可明白?”贾谧立即点头会意道:“孩儿明白。”
雅竹苑暖阁内,九爻正在打开桌上的一个个信鸽包看着,她一边看,一边回信。直到最后一个信鸽包打开后,她看完内容惊得“咳咳咳”咳起来,夕颜忙倒了杯茶水递给她,飞花也跑过来帮九爻轻轻地拍背顺气。夕颜问道:“小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九爻喝了一口茶顺了顺,她拿起笔写了回信放进信鸽包内递给夕颜,然后轻声说道:“交州郡分号出事了,将此信立即放飞,咳咳咳,请,请德叔和丹青过来。”
夕颜很快找来了德叔和丹青,九爻咳得脸色绯红,飞花一直帮她轻拍着背,九爻努力克制着,她示意飞花停下来,拉着飞花坐到自己身边,然后轻声说道:“德叔,丹青,交州郡分号出事了,如月被人掳走,不知去向。我已回信,让交州郡分号与如月有过接触的人全部离开,我感觉很不好,估计如月是被丧门星派去查案的人掳走的。德叔,您负责跟进分号撤离人员的安置事宜;丹青,你设法查找如月的下落。”待德叔和丹青离开后,九爻抚着心口声音微弱地说道:“夕颜,你去找羊伯来,我感觉难受,透不过气来。”
羊伯细心地为九爻行过针后,有替她把脉,脸色严肃地说道:“九爻,你切不可如此煎熬焦虑,你到底,你,唉!”九爻虚弱地笑笑说:“羊伯,有您在,九爻无碍。”羊伯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老夫不是神仙,无能为力。”九爻赔笑强撑起身子说道:“羊伯,九爻只求能多些时日做事,还有许多人等着九爻去解救,还有许多事都等着九爻去做,我,咳咳咳”羊伯一心疼赶忙帮她顺气,无奈地叹口气说:“唉,好了,我不责怪你,别着急,你一着急就会咳嗽,而且你的心肺已经受损,所以,容易气短、心跳、闷气。九爻,你能否不要让大家如此担心受怕,能让羊伯省省心吗?”九爻惭愧地点头答道:“羊伯,九爻一定尽力克制自己,不激动,少操心,多休息。”羊伯缓缓情绪问道:“九爻,听说皇后安排了御医来为你诊治,可有说法?”九爻点头答道:“是,御医的诊断与您相近,夕颜,将御医开出的方子和带来的药材都交给羊伯吧!”
地牢内阴暗潮湿,臭气熏天,刘悦走进来不免一阵恶心,她径直走到绑在柱子上的如月跟前,刘悦死死地盯着如月看了一会儿,阴沉地说道:“我不想浪费时间,你识相的话就如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如月心慌意乱地看着刘悦问道:“招?招什么呀?”刘悦狠狠地扫了她一眼冷笑道:“先赏她十指钉!”如月惊恐地看着他们取来一排长长的钉子,这些钉子黑黑长长的排列着,在烛光的照射下发出阴冷的寒光,他们讲第一颗钉子钉进了如月的手指,如月痛的立即晕了过去,然后又被一盆冷水浇醒过来,再被钉上第二颗、第三颗钉子......
如月渐渐地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终于,刘悦一挥手让他们停了下来,走到她的跟前问道:“现在,可以如实交代了吗?说罢,是谁派你做这件事情的?”如月轻轻地说了句:“是芸芸乐坊的六叔。”刘悦转身吩咐了一句:“给她疗伤”。刘悦将写好的书信卷好绑在信鸽腿上,然后起身离开书桌,走出门外,手托着信鸽往上一扬,她望着飞翔离去的信鸽满意地笑了笑。
九天音坊要办一场盛大的歌舞表演赛的消息瞬间在都城散布开来,飘香酒楼更是成为散布消息的最佳场合。都城的豪门贵族公子哥们是人人兴奋,个个激动,他们比以往更频繁地造访九天音坊,都城的男人们都以此为第一乐事,也就成了他们每日茶余饭后的最大聊资。二楼左侧厢房内围坐四位富家公子,分别是:猴精猴精的王俊辰,石源等人。“哎呀呀,王公子、石公子,你们可听说九天音坊要搞歌舞比赛之事呀?”七娘端着酒壶,风姿绰约地来到他们桌前,笑盈盈地一边添酒,一边问道“听说那九天音坊内美女如云,而且各个都是精通音律之人,想必,都城的男人们各个都不会缺席的吧?不过,好像他们的请帖很贵很贵哟。”王俊辰轻蔑一笑说道:“很贵?哈,能贵成什么样?诶,你们都要去的,是吧?这样的好事怎么能缺了咱们都城四公子呢,哈哈哈......”他们全都会心一笑,七娘更是笑成了花儿一样。
七娘跟着他们哈哈哈笑着,暗想,真是豪门多生败家子。她一边帮他们添酒,一边笑盈盈地说:“咱们飘香酒楼也沾光了,我们酒楼负责九天音坊的所有吃食,几位公子可要多多帮衬哟。”王俊辰睁大那对像骷髅一般的眼睛轻声问道:“七娘,不知道九爻姑娘会不会去呢?自从金谷园一别,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七娘摇摇头回答:“那可不知道了,不过,都是歌舞比赛也是音律雅事,估计我表妹会有兴趣的吧,各位公子,你们喝好吃好,七娘先去忙了。”王俊辰想九爻想得入了神,酒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石源等人都调侃着他,七娘侧耳听见雅间内嘻哈谈笑之声,若有所思。
天已经变得越来越寒冷了,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数九以来,朔风吹,寒气逼人,这是一个奇冷的冬天。雅竹苑暖阁内,九爻靠在榻椅有点心神不宁,她从桌上取过一本书籍翻看着,丹青匆匆送来一个信鸽包,九爻打开一看,她手抚着心口,脸色变得惨白,额头渗出细汗来,丹青忙扶着九爻问道:“小姐,怎么了?”九爻抚着心口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六叔他们被抓了,不知去向。”丹青吃惊的问道:“为什么?我们已经飞鸽传书通知他们撤离的呀。”九爻有点气喘不匀地吩咐丹青:“丹青,咳咳咳,安排牡丹她们去一趟交州郡,查查”九爻说完便隐忍不住地咳起来。
张韙徘徊在长顺街口,他痴痴地望着雅竹苑的大门,一阵寒风吹过,张韙的身子不禁颤动了一下,豹子看着他欲言又止,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扶着张韙上了马车,豹子轻声问道:“少爷,要不,就直接进去?或者,我去找小南探探情况如何?总不能,每天就这样傻傻地望着吧?这天寒地冻的,极容易受风寒。”忽然,豹子看见德叔走出了雅竹苑大门朝街口走来,豹子迎上前去,拉着德叔来到张韙的马车前开心地说道:“少爷,德叔出来了。”张韙一掀门帘,示意他上马车,德叔望着张韙憔悴颓废的样子一阵心痛地说道:“张公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这么冷的天,你何必苦苦守候在此呢?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大可让豹子来寻我便好。”张韙轻轻咳了一声,眼神忧郁地问道:“德叔,今年又是奇冷的寒冬,九爻,她的身子可好?”德叔唉了一声,摇了摇头答道:“看见你们两个这样,唉,张公子,你想要我怎样帮你,说吧!”张韙精神一振,眼神立即明亮起来,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德叔说道:“德叔,您就帮我交这封信给九爻,文锦在此多谢了。”德叔接过信来点头说道:“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