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雅进门之后，换了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她皮肤白皙，身材娇小，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和水濛濛的大眼睛，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安歌冷眼看着她。

“杨指导员，您找我啊？”韩晓雅低低的声音，怯怯地问，没有一点点干部子弟的骄横与狂妄。

杨立新心想，如果他不是事先知道陈树林的事情，刚刚又是看见安歌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抓痕，他还真的不相信韩晓雅有这样厉害的手段。

如今算是见识到了，真的是一个个都不简单。

“小韩，你和安歌是怎么回事，怎么两个人都动手了啊？”杨立新沉着声音，严肃地问道。

“哦……”韩晓雅表情微微慌乱，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安歌，就低垂了眼睛，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动手？”杨立新又追问，看着韩晓雅这会儿的表情，心里更明白安歌说得属实。

“指导员，其实我和安歌，我们没有吵架啊！”

韩晓雅停了一会儿，眼睛转了转，换了一副天真和柔和的表情。

“什么？”

杨立新楞住了。

他转脸看了看安歌，后者耸了耸肩，挑了挑眉，嫣然一笑。

“你们都这样了？还说没有吵架？”杨立新立马板下了面孔，“韩晓雅，不要给我打马虎眼，有什么说什么，要对领导充分坦诚。”

韩晓雅继续抬起她那雾蒙蒙的眼睛，眨了眨，更加无辜地说：“我是说的是实话啊，我们并没有吵架呢……”

杨立新指了指她红红的半边脸颊，问道：“那你给我说说看，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个是安歌姐无意中碰到了的，对吧？安歌姐？”

她转脸看着安歌，笑容越加甜蜜动人，“也怪我不小心，正好站在了安歌姐的身边，她正在做一个动作，手掌不小心就挥到了我的脸上了。”

安歌瞥了一眼杨立新，没有答话，勾了勾唇角，笑容微微讥诮。

“不小心？”杨立新哼了一声，“那……安歌的腿上那抓痕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也是你无意中碰上的吗？”

韩晓雅楞了一楞，仿佛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安歌，有点发怔，转了转眼珠，费力地说，“那个啊……那个也是我不小心碰到了。”她说完，咬着嘴唇，涨红了脸颊，眼睛里慢慢地涌上了泪水。

“不小心？”杨立新被她说懵了。

这也能不小心？

他的脑子转不过来。

他觉得自己有点低估眼前这个孩子一般的小女孩了。

过了又半分钟的功夫，韩晓雅突然向前冲着杨立新和安歌鞠了一躬，“杨指导员，是我不好，我错了，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的爸爸妈妈，要不然我会被他们骂死的，安歌姐，对不起，您就原谅我吧，我实在不是故意的，真的……”她突然哭了起来，涕泪交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杨立新被她突入而来的转变给怔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韩晓雅，又看了看安歌，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

他尴尬地转过脸，对着墙沉默了一会儿，道：“算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也不会向上级领导反映……既然是你们两个都动了手，都有错，也就谈不上谁给谁道歉了。”

韩晓雅一听，立刻停止了哭泣，破涕而笑道：“指导员，那就太谢谢您了，您放心，我下次再也不会犯了，一定好好的听您的话。”说着又要给杨立新鞠躬。

杨立新头痛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以后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要知道这是部队，不是你们小朋友过家家的地方，不能无组织无纪律，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我们一定会严加处理。”说着他严肃拍了下桌子：“都听见没有？”

韩晓雅立正，声音清脆地敬礼：“是。”

“你呢？”杨立新又瞪着安歌。

安歌至始至终没说什么，此时立正答了个是。

***

练功房发生这一场纠纷，出乎多数人的意料，以不了了为之结局，私底下流言蜚语却迅速传遍了文工团内部。

传得最盛的是安歌打了韩晓雅却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并且杨指导员看过了安歌的大腿。

这两件事情都是事实，可是放在一起说，让人觉得很是暧昧。

事关顶头上级，谁也不敢说得那么明显，于是只敢私底下传播而已。

李菁听了那些流言蜚语，非常气愤，“真过分，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安生几天，小小年纪就跟长舌妇一样。”

安歌心中早就明白谁是始作俑者，不过她倒是不甚在意，如今她是觉得，要想待在舞蹈队，就得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定力。”

李菁担心安歌心里不舒服，星期天特意约了她去新华书店，两个人一边走在军区大院的路上，一边聊着着刚刚看完的那本《红颜》。

初秋的微风吹过树叶，发出轻微沙沙的声音，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李菁很是喜欢这本书，迫不及待地询问安歌的读后感。

或许是后来看过的小说太多，安歌并没有对此抱有特别的印象，她说，“其实这本书最出彩的地方就是女主角的性格和命运了。其他的地方也就一般了！”

李菁不以为然：“当然了，这本书就是以女主角为主线，其他人不过只是为了衬托女主角的存在，你看女主为了坚守自己爱情，不畏强权，不怕命运多舛，追求自己的幸福，你看，这样勇敢的女孩子多有魅力！”

她的话不知怎么触动了安歌心底里那一根线，她若有所思沉默了，半天才说，“也不尽然吧，感情的事情说不上什么是勇敢，如果对方没有此意，那就是自作多情，最终的结果是被人耻笑。”

李菁刚要反驳，突然身后响起一声汽车喇叭声。

她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辆军用吉普车，跟在她们身后，以龟速前行着。

宁嘉树从驾驶室里探出半个脑袋，摘下墨镜，叼在嘴里，嬉皮笑脸地问道，“谁被别人耻笑了？”

安歌没想到自己的谈话会被他偷听了去，脸颊微热，暗暗白了宁嘉树一眼。

李菁却很高兴，笑咪咪地打着招呼，“宁排长，你也出去啊？”

宁嘉树点了点头，点燃了一根香烟，把脸伏在了车窗旁，“你们是进城吗？上车我送你们去吧。”

李菁挽着安歌的手臂客气道，“我们要去新华书店，不知道你顺不顺路啊？”

宁嘉树薄唇轻扯，眯眼笑道，“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都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