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开后,殷梨亭继续打听周菀的踪迹。不过,相比之前,这次有了确切的信息,倒是好打听多了,不过几日就从过往的武林人士口中得到了周菀的行程,得知周菀将要到达某地,殷梨亭顾不得连日来的劳累,急忙赶去。
这一日终于到了地方,殷梨亭才刚刚走进镇里,就见着男女老少,大家纷纷向一个方向围去,里面更有许多穿着各样衣服的人排着长队,两边有不少佩戴刀剑的武林人士正在维护秩序。殷梨亭便明白这是周菀看诊的地方了。
将马随意的栓在道旁的一棵大树上,殷梨亭跃上大树,极目望去。
发现人群尽头是一个蒙着面纱坐在案后的青衣少女,她身后立着几位分发药材的女侠,少女每看过一个人,或是轻声叮嘱几句,或是挥笔写下药方,她身后的几位女侠便飞快的找出指定的药材,包好,递给需要的人。整个过程流畅至极,像是早已做惯了的,无一出错的。
而更让殷梨亭佩服的是,那少女从头到尾淡定至极,不论多么难的病症,在她那里要不了一时三刻就能得到解决,而被她诊治过的,出来时,无论是贫苦百姓,富贵百姓还是武林人士,俱是一副激动莫名,感恩戴德的样子。
殷梨亭见了便知这少女的诊断是极为精准的,而其的医术更是精深无比。盖因这人群中,就有殷梨亭认识或听说过的,害有痼疾的武林名宿,他们的病,就连一些成名已久的大夫都治不了,但是在这少女看过后,他们的神情便和那些百姓的一般无二,想来是得到根治的办法了。
殷梨亭见了,心里便生出无限的欢喜来了,觉得旁人感激这少女,竟比感激他本人还要让他开心,心里更是生出了对少女的十二分喜爱来了。
他就这样蹲在树上,看着少女诊病,竟不觉得厌烦,反而渐渐发痴起来。直到夕阳西下,夜幕垂下,少女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在周围人的护送下要回下住的客栈歇息时,他才惊觉过来,急忙跳下大树,却不想,蹲得太久,血液不流通,腿脚发麻,害得他险些摔倒,幸得他功力高深,及时调整了姿势,有些别扭的成功着陆,这才避免了在心上人面前出丑的结局。不过即便没有真的摔倒,但是经此一吓,殷梨亭已是满脸通红,羞窘不已,直想掩面而逃。
这一番动静早已惊动了众人,早有离得近的侠士拔出了长剑,喝道:“什么人?”其他人急忙把周菀围在最中间,纷纷手握兵器,神情戒备。
殷梨亭尴尬不已,急忙道:“武当殷梨亭,前来拜见纪…纪仙子。”
“武当殷六侠?”那拔出长剑的侠士迟疑道,他没有见过殷梨亭,看这突然从树上跳下的长身玉立的青年,年纪倒是对得上,气质清明,看着也不像是坏人,但是从树上跳下来这点有些匪夷所思,因此便道:“你说你是殷六侠,那我问你,你在树上做什么?”
殷梨亭更加尴尬,他满面通红,解释道:“正是殷六,因着来时这里人太多,故此不得不到树上看个究竟。我的马便在那里。“他指了指不远处拴着的马。
就在那侠士将信将疑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汉子来,大笑道:“韩兄弟,这位正是武当殷六侠,我老马那年去武当为张真人贺寿的时候,远远见过的,这身形声音分毫不差。“
见有人认出了自己,殷梨亭大喜,仔细辨认了一番,便认出了那汉子是蜀中的一位大侠,生性豪爽,急公好义,最为喜欢结交朋友,在江湖中名声不错,没想到竟连他也跟在纪师妹身边。当下又是欢喜又是激动,急忙道:“是马英雄当面,殷六这厢有礼了。“
马英雄大笑道:“殷六侠多礼了。不知张真人可好?上次见面还是真人的九十大寿时,也不知真人的武功是否又有精进?“
殷梨亭道:“师傅老人家身体康健,再活一百岁也是没有问题的。我下山的时候,他老人家正闭关研习一门武学,也不知成功没有。“
马英雄听了,连道三个好字,又问殷梨亭怎么到这里来了。不待殷梨亭回答,便自言道:“是来看纪仙子的吧。说起来纪仙子出身峨眉,和你们武当也是颇有渊源的呢。来来来,殷六侠,我这便为你引见纪仙子。“说着不待殷梨亭拒绝,直接拉着他往人群中走去。
被众人保护在中间的周菀早就把他们的交谈听了个一清二楚,甚至在殷梨亭到来跃到树上的时候她便发现了,只是当时不知道殷梨亭的身份,而且见他没有恶意,只是暗自留了几分心思,没有说破罢了。现下既然殷梨亭亮出了身份,少不得是相见招待一番的。因此,马英雄拉着殷梨亭过来时,不待他出声介绍,便率先道:“是武当的殷梨亭殷师兄吗?小妹闻名久矣,今日相见,不胜荣幸。“说着行了一个江湖中的见面礼。
殷梨亭连忙回礼,道:“纪师妹好!“至于旁的却再说不出来了。月光下,青衣少女水眸盈盈,像是含着一湖秋水,她嗓音清脆婉转动人,殷梨亭心跳如鼓,面红耳赤,只一眼,就不敢再看,心里却生起无端的欢喜来。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周菀内心感叹:果真是一个纯情的人。心里也有了几分喜欢,面上不动声色的道:“殷师兄是才赶到吗?不知可有订下住宿?若是没有的话,不若和我们一起吧?“
殷梨亭有些羞愧,他其实是很早就到这里了,只是一直看着周菀,早就忘记要吃饭订房间了,这时听周菀问起,才感觉到腹中饥饿,他脸上红晕更盛,一方面很开心周菀关心他,另一方面心里也很想和她离得更近一些,因此道:“纪师妹那里若是有空余的房间的话,那便最好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订房。“只口不提自己早就到了却忘记了的事实。
周菀轻笑:“这不值当什么的。“转身对马英雄道:”麻烦先生替殷师兄安排一下。“又对殷梨亭道:”我身边除看诊外的一应事物全赖马先生安排。“
殷梨亭忙道:“多谢马英雄费心。“
马英雄笑道:“小事而已,不值得殷六侠相谢。“对周菀道:”马某生平最佩服那些为国为民的大侠,仙子为老百姓治病不收分文,马某别的做不到,一些琐事还是能替仙子处理好的。“
殷梨亭道:“纪师妹行医救人是大善,马英雄铺助纪师妹,免除师妹的后顾之忧,亦是大善。殷六敬服不已。“他说着就是一拜。
周菀侧身避过,而马英雄则连忙扶起殷梨亭,道:“殷六侠折杀老夫了,老夫不过尽自己的的本心而已,当不起殷六侠这一拜。“
殷梨亭道:“自是当得起的。“
周菀发现,殷梨亭只要不跟她说话,其他时候都是非常有名门少侠的风度的,但是一跟她说话,就很紧张害羞,不知道要说什么,周菀不由感叹殷梨亭真的是一个情商比较低的人。这里的情商,特制男女感情方面。看其与马英雄的谈话便可看出他其实处事手段也是有的,当然是不如一些专精这方面,比如他的四哥张松溪,但也是普通人的水平。
不过天色不早了,大家不可能在这里站着看他们两个人说话,周菀便笑道:“马先生,殷师兄,我们先回客栈用饭休息吧。到时候你两位不管是秉烛夜谈还是抵足而眠大家都没有意见。“
殷梨亭脸色爆红,心道:“纪师妹会不会是嫌我话太多了?是了,师妹今天辛苦了一天,一定很累了,我还在这里说这么久,她一定是又累又饿了。当下心里就觉得万分的抱歉,只是人太多,他不好跟师妹道歉。
马英雄哈哈大笑,道:“是我的不是,纪仙子,兄弟们,大家这就走吧!叫上几个小菜,咱们以茶代酒喝上几杯。”
“好!马大哥豪爽!今晚一定多喝几碗!”当即就有人响应道。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向客栈。
似乎不论什么时代,男人们走到一起,不管有没有喝酒,都喜欢吹牛。
用过饭,沐浴过后,坐在桌子旁擦拭湿发,听到马英雄的大嗓门时周菀如此想到。看殷梨亭的气质明显跟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不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习惯?正转着这样的念头,周菀就听到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这样想着,神识一探,就看到了门外有些忐忑,期待,脸带红晕的殷梨亭。周菀微微蹙眉,想了想,扬声问道:“殷师兄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殷梨亭:纪师妹怎么知道是我?来不及想太多,立即应道:“我,我是来跟师妹道歉的。”
道歉?周菀不解,看殷梨亭确实是满面歉意,并不是故意找的借口。而且,周菀相信以他的人品也不会故意找借口在晚上敲姑娘家的房门的。
周菀微微想了一下,便运功烘干了被擦得半干的头发,随手挽了一个发髻,穿好外衣,想了想又拿过面纱系好,这才轻移莲步,开了房门。
周菀看了看局促不安的殷梨亭,轻声道:“不知道殷师兄因为什么事要跟我道歉呢?小妹并不记得殷师兄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殷梨亭红着脸,视线并不敢触及周菀,也放低了声音道:“今日在镇上,我同马英雄聊得起劲,以至于忘记了师妹劳累一天,让师妹一直等我们,梨亭深感抱歉!”他说着便是一礼。
这次行礼是正对着周菀的,周菀有些避无可避,只能在他还未拜下去之前,眼疾手快的拦着他。
虽然是秋季,但是初秋天气还是比较热的,大家都是武林人士,穿得也不很多,因此,殷梨亭隔着衣袖感觉到了周菀手的温度后,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当下不敢乱动,任由周菀将他扶起来。
周菀暗暗好笑殷梨亭的纯情,原本就好的心情不觉的也变得更好一些,她轻笑道:“殷师兄多虑了,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快。事实上,我虽然是女子,但对于男人之间的情谊也听说过一二,打断你们的谈话,也只是想要你们用过饭,梳洗过后,心情平静之后再细细的谈一谈。若殷师兄因此而认为我气量狭小的话,那么反倒是我要像殷师兄赔罪了。”说着便盈盈一拜。
殷梨亭连忙避让,绯红着脸,又为误解而感到羞愧,他十分抱歉的道:“师妹自然不会是心胸狭窄的人,是殷梨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该是我给师妹陪不是才是!”说着,就是深深一礼。
周菀有些无奈,急忙扶着他,不让他彻底拜下去,急切之间不免肌肤相接,周菀倒还没有什么,殷梨亭反倒成了一只煮熟的虾。
让周菀感到十分有趣,殷梨亭大概是她遇见过的最为容易害羞的人了,但是心里不免的又多一些好感。
周菀笑道:“殷师兄不用再这样道歉来道歉去的了,我没有生师兄的气,师兄也不要生我的气便好了。”
少女嗓音清脆动人,水眸盈盈,悠悠的注视着他,殷梨亭心里一动,红着脸点头应了,他轻声道:“我自是会不会生师妹的气的,我敬佩师妹还来不及,也……”我欢喜你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生气?后面这句他到底是不敢说出口,只是脸上的红晕更盛,越发的不敢看周菀。
他这样害羞腼腆,周菀即便是好奇他“也”后面的话,也不敢问出口了,因此问起了别的。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殷梨亭,他显然也是洗漱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来的,虽衣着整洁,人看着也还精神,只是有些偏黑偏瘦,眉宇间透着几分风霜之色,看样子竟是奔波了许久的样子。
周菀有些好奇,没有听说武当有什么大事啊?听说殷梨亭与他五哥张翠山关系十分要好,难道他竟还在江湖上打听后者的消息吗?真的是十分的重情重义啊。当下,对殷梨亭的好感更甚,目光也愈加的柔和。
周菀固然因为熟知剧情和经历繁多的原因比别人聪明很多,但毕竟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也没有读心术,在不用搜魂的情况下,并不能完全探知别人的想法。而搜魂这一招虽然经过她的改造对别人的损害已经大为减轻,但周菀自离开上一个世界就便从未用过,上一个世界动用也不过是因为不耐烦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罢了。
这一世生在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虽然不是说计谋谋略不重要,但是大多数时候以一身超出常人许多的武功便足以碾压,而面对那些玩阴谋诡计的人,周菀自付以自己的先知先觉,加上智商便已经足够对付了,倒也并不一定要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而且倘若当真洞悉了所有事,那么人生也太过寂寞如雪了。
因此,周菀并不知道殷梨亭是因为寻她担心她才会这样的辛苦,而殷梨亭自然也不会说因为找你多么多么辛苦之类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周菀对殷梨亭好感大增。
当下便想叫他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是一样,但转念又想到万一人家只是路过,或许明天便要走,她这样一说,岂不是就耽误别人的事了,依周菀看殷梨亭的性子,若她当真开口叫他留一天,倘若不是有天大的事,恐怕都不会忍心说出个“不”字来。
虽然殷梨亭人好,但周菀却不能当真耽误他找张翠山,虽然周菀知道他一定会一无所获,但是找了找不到比不去找又要好很多了。
想到张翠山,自然想起了武当,也想起下山时灭绝曾交给她一封信,让她送给宋远桥,再想到峨眉到武当至多不过1个月的路程,而她走了快三个月还没有走到一半,即便是周菀也不由稍稍有些脸红,幸好有面=面纱遮挡,殷梨亭看不到。
看了看有些局促的殷梨亭,周菀问道:“不知殷师兄是下山还是要回山呢?”
殷梨亭脸一红,道:“我下山不久,虽然要办的事已经办好了,但是并不打算马上就回去。师傅常常教导我们要行侠仗义,既然遇上了师妹你,我自然也要尽一份力了。”
周菀看着虽然红着脸,但却一脸真挚的殷梨亭,轻轻的笑了,心想,果真如同书中所说的那般,虽然生性腼腆纯良,但是为人却不失侠义。再想起曾见到过的关于殷梨亭的“腼腆害羞只对于亲近之人”的评价,周菀心里也更加轻快起来,她柔声道:“如此,便谢过师兄高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