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萧蘅抬手挡着，玖儿也还是看见了云绛缨的凄惨死状。

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堂堂一个东凛公主，做这些，又是何苦？！

玖儿也想学萧蘅那样冷淡，说她句咎由自取，但她死得又如此凄凉，连个尸骨也残破不全……好像再评价她任何话，都没有这结局的惩罚来得严厉。

玖儿自由跟着师傅师兄们行走江湖，也见惯了生死，不会为某个其实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而感到情绪低落。

但当她听闻萧蘅以着事不关己的态度说上一句“再换一个”的时候，她真的，心情是低落沉闷的。

那种被朔北的风，吹得凉透的感觉，立在冰天雪地之中，真的是……半分也不让人留恋。

忽然没来由的，就是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

忽然没来由的，就开始特别特别的想念洛承锦。

想他温暖和煦的声音，想他俊逸张扬的笑颜，想他真诚真挚的爱着自己。

原来一个人的爱，是这么珍贵的东西。

既然得到了，就不应该因为别的不相干的事情而轻易放弃。

萧蘅的手下人把桃花扇阵的尸体都清理完毕了，连同云绛缨的尸体，一起在冰天雪地里焚烧成灰，洒下悬崖，又被扑朔的落雪掩埋。

天地一片干净，就仿佛这些人都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玖儿一路和萧蘅一道回了他们所居的那栋楼里。

萧蘅的身体尚未痊愈，一路行来，偶尔还咳嗽得有些厉害。

玖儿却一路的出神，走到屋内，忽然开口。

他说：“子蘅，我要走了。”

萧蘅才从侍女手里接过了一盏茶，听见玖儿说话，略一怔愣，竟把茶盏掉在地上，瓷器摔碎，茶水四溅，他长袍的一角也跟着弄湿了。

“殿下恕罪！”侍女立时跪伏在地，凄凄哀哀的请罪。

“无妨。”萧蘅则神色淡定的说，“略有些烫手，我没拿稳。起来吧，收拾一下。”

侍女连忙起身，将茶盏的碎瓷片捡到了托盘上收走。又擦干净了地上的茶水。一番忙碌之后，端着托盘走出房间时才后知后觉的思忖……殿下素来不爱喝滚热的茶，所以方才那茶明明是晾得温了才端进来奉上的，又是何来“烫手”之说呢？！

玖儿耐着性子看侍女收拾茶盏，待离开之后，屋里恢复安静，她才又再度开口。“我想，差不多这个时间，也是的确该走了。”

子蘅闻言，静默了片刻，问她：“不是说，要等我的毒全解了，身体好了，你才走吗？”

“不等了。”玖儿说，“有严允在，我留下本来已经是多余，而且你身体恢复也用不上一个月了，到时，早晚也会分别。不如我就此先行一步了。”

子蘅倒也没有开口劝他再多住几天，只问她：“何时动身？”

玖儿说：“越快越好。就……明天吧。”

“也好。”萧蘅说，“我派人护送你，直到出了边界。听我的话，走东漠，不走中州，行吗？”

“我……”依照玖儿的脾气，其实并不想听任何人，但今天她就是不想再多费口舌，也不想和子蘅争辩。所以，她说，“行吧，就依照你的安排。我走东漠，你总可以放心了。”

“好。”子蘅说，“我去安排。”

他说着，一边咳嗽几声一边起身欲走。

临出门前，却又停住脚步，忽然问道：“玖儿，今天，我又惹你不快了，是吧？”

“是吗？”玖儿不答反问，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不快，有和不快。

但她确实不愉快。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不快乐与子蘅有关。

子蘅：“我做的事，没意见都惹你不愉快。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是吗……”玖儿说，“其实，我都已经快要不记得了。”

北地的风光似乎总是这么纯净辽阔。

玖儿来的时候，大雪漫天，离开的时候，是漫天大雪。来时的足迹被掩盖，走时的，也一样。

玖儿其实喜欢骑马更甚于乘车轿，但今天启程时，看见萧蘅让人备下的是一辆马车，她也并没有异议。

“东漠人民风豪放，和我们中原不一样，你要小心。”萧蘅叮嘱，也像是一个关怀备至的兄长一般，他说，“白螺和明珠也还在城内，因为先前出了洛承锦的那件事，她们虽然未曾远走，但也并没有再靠近扇子楼。我昨天派人送心给他们，此刻也都在城门口处等你。有她们在，应该万事妥当。”

萧蘅说完，他身边侍从适时拿了几个用大锦缎裹着的包，送到了马车上。

“多谢。”玖儿知道里面定然是食物以及一些应急的用品药物，她也不跟萧蘅客气，一笑置之。

“盘缠可还足够？”萧蘅又问。

玖儿好笑：“你忘了才付给我三万三千两的银票了吗？”

萧蘅一愣，旋即又说：“这还真的忘了。近来的记性倒是真的不大好。”

于是盘缠的话题就此结束。但接下来，好像也没了别的可说。

“我走了。子蘅，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多多保重。”玖儿在这些儿女情长上，甚少黏黏腻腻，所以，总是最潇洒的那个人。

每次临到不舍分别的时候，她总是最先走的那个，并且，走了也就不会再回头。

所以，最后，她又对萧蘅说：“希望你这个太子当得平安快乐，你和东凛公主大婚，我就不送贺礼了。希望我们，江湖不见。”

萧蘅没有说话。只是目送玖儿跳上马车，然后吩咐了车夫一声什么，那车夫又回了她一句什么，然后便听得她在马车里清悦的笑声。然后那一行人便这样扬起马鞭呼啸而去，仿佛有她在的地方，总是有那样张扬的快乐，让他神往，却又跟不上，只能看着她离开背影，越行越远，他想追赶，却明知道到了最后的岔路口，便再也不能同路而行。

他想无奈的放手，却又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回头去看她。

直到什么都没有，只剩天地间的茫茫一片，整片天地都沉睡在了白色落雪的拥抱里，无声无息。

玖儿……

但愿，江湖不见。\u2028

（鬼神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