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江月道，他自小也听一些侠义故事，知道那少林寺多是有为的高僧，在江湖中颇有声望，论武功，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若爷爷真与少林有渊源，那两人的性命确可保住了。

“是。”事已至此，江老儿自觉也无需隐瞒，说道，“那少林寺玄清大师是我的旧识，当年他还是俗家弟子时，我曾救过他，我教你的轻身功夫，便是他当年传我的。”

“玄清大师？”

“是嘞。他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一流好手，后来却不知为何削发做了真和尚。”江老儿提到这玄清大师时，言语中俱是敬仰，亦将他当作救星，此时将玄清大师的生平向江月说了。这玄清大师俗名柳如星，在江湖上甚有名望，二十三岁那年，替他人强出头被厉害的对头重伤，爬至山林中，被江老儿所救，静养数月方得痊愈。柳如星为报答江老儿，便教了他少林的一门轻身功夫，唤作“凌云渡”。少林寺中的武僧，先是修行基础功夫，往后的功夫皆是自选，这“凌云渡”，是门一流的轻身法，只因修习时与少林太多绝技相冲，故大多少林高僧不研此功。柳如星虽是少林俗家弟子，却天纵奇才，博采众长，最惊人的艺业并不是少林一脉，故能习得“凌云渡”。

江月、江老儿二人行了数日，已至嵩山地界，这嵩山在中国之中，古称中岳，乃五岳之一，东连西辅，西临西京，南依颍水，北邻黄河，素有“汴洛两京、畿内名山”之称。此处俊峰奇异，宫观林立，《诗经》有云，“嵩高惟岳，峻极于天”。这嵩山又分太室山与少室山，约二十里，那少林正在少室山处。

“到瀑布了。”江老儿与江月在山腰间止了步，在瀑布下的水渠中，捧了些水喝，又指着那另一边道，“再走上这一片山石阶梯，就到山门了。”

江月擦拭了嘴，顺着江老儿指的方向瞧去，层峦叠嶂，石阶连天，忘不见尽头，是个好去处，他常在山林峭壁中行，这台阶算不得什么，只是这几日奔不停歇，确有些累了。

江老儿忽道:“不好，后面似有人赶来？听动静是个极为高明。”他自己轻功了得，故他人远处的动静自也能听的清楚。

见江老儿如此，江月指着树丛道:“爷爷，我们一路奔上去，只怕不到山门就被追上，不妨在这里面躲一躲。”

江老儿不假思索，道了声“好”，与江月钻入树深杂草处，有用许多掉落的树枝叶儿掩盖，调整气息，仿佛与周围同处一般。

两人不敢懈怠，直盯着路边，不多时，瞧见一破衣烂衫汉子奔了上来，那汉子生的浓眉大眼，背缚着一根乌黑的棒子，衣服后空着八个袋子，只是步伐稳健，形容雄伟，江月瞧这功力，似还在陆香之上。

那汉子到了两人躲避处，忽停了下来，神色警觉，朝两人躲避之处那儿瞥了一眼，喊道:“林中的朋友，且出来吧！”

江月与江老儿知道自己暴露，只得走了出去，心想死便死了，我爷孙两个定要拼上一拼，其实爷俩已藏的极好，只是那人武功修为身高，故得耳聪目明，才能知道动静。那汉子说道:“瞧你们一老一少也不似歹人，为何在这少林寺山腰处躲了起来？”

听他这么一问，爷孙两个知道性命无忧了，江老儿只道:“这位英雄，我与孙儿被人追杀，一路逃到少林避难，方才听到有人追了上来，还以为是杀手到了。”

“哈哈哈……”那汉子朗声笑了数声，“两位放心，这少林山脚下，能有什么杀手，即便是有，多少个横某也一并打发了！”这笑声倒让爷孙两尴尬，却也多了份安心。三人结伴上山，闲聊中得知这位好汉唤作横赫，年纪连他自个儿都不记得，不知是二十八还是二十九，只是这胡渣不曾精细梳理，看上去像是三十好几的模样。横赫近年来丐帮崛起的好手，因其劳苦功高，年纪轻轻，便做上了丐帮八袋长老。丐帮在江湖上素有狭义之称，近年来大宋与西夏、吐蕃时常交兵，故丐帮一直联络各门各派的英雄人物，共同抗敌。横赫此番来到少林，也是知会少林一派派出好手，于八月十五参加洛阳的丐帮大会，原本这送消息的差使，向来都是丐帮的晚辈弟子去做，只是少林派向来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地位崇高，故派遣了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八袋弟子，横赫。横赫与他两一起奔上山，见两人的轻身功夫皆与“凌云渡”相似，知他两与少林渊源甚深，也不敢有疑。

三人进了少林山门，自山门到方丈所在，尚有距离，又走了许久，绕过一众宝殿。少林玄镜方丈在江湖中素有名望，知道丐帮横赫到了，不敢怠慢，亲自接见。三人到了方丈住处，此屋丈方见余，为少林历代主持住所，故少林主持又唤作“方丈”。

“武帮主的意思，老衲懂了。这方僧众虽是方外之人，却也知异族残暴，欺我大宋百姓，到时自会派遣得力弟子前去相助。”玄镜收起书信，又问江老爷孙，“这两位也是丐帮的好汉？”

江老儿与江月见玄镜问话，便将黑麟掌一干事情全部说了，玄镜与横赫听得心惊，他们不曾见识黑麟掌的厉害，却也听闻那是一种骇人功夫。“阿弥陀佛，黑麟掌再现，江湖恐不得安宁。二位权且在少林寺住下，只是玄清师弟尚在闭关，不便打扰。”

横赫怒道：“哼，这黑麟掌如此霸道，终是邪魔外道，若让我碰到，定要领教！”

玄镜道：“横施主豪气干云，侠名远播，降龙掌法也有十分火候，只是这黑麟掌绝不是普通的邪魔外道那么简单，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丐帮相传由西汉皇帝刘病已在流落民间时所创，刘病已观易经时悟出一套掌法，这套掌法又经历代丐帮帮主革新，留下最精华的十八掌，招式平平无奇，却内涵精要，使得其刚猛绝伦，可说是不败的功夫，传至本代帮主武千秋，凭此掌法震慑群雄，领袖武林。这套掌法并不单传，每代帮主都会传些于丐帮有功之人，有的传授几掌，有的传授全部，但能领悟多少，全看那人的造化。

几人又详谈一番，说的是事件详细，丐帮负责将此事传播江湖，好让各门各派小心提防，少林欲凭己派威望，请出那些高人来对付黑麟掌，这些高人，让他们去边境为国效力或不首肯，但出来维护武林正道，倒是极为愿意的。用过午膳后，横赫便下的山去，江老儿与江月则在安排的屋里住下，等玄清出关。玄清虽是主持玄镜师弟，但少林僧众在江湖上的名头却不及他，这一老一少能使出“凌云渡”，那么却与玄清相干，这其中干系，只能等玄清出关再做计较了。

这玄清长老在达摩洞中闭关入定，参悟佛法，已近五年。自魏晋以来，有众多高僧在这洞中悟得真理，成佛成圣，后辈们也效仿先辈，常去那洞中参禅悟道，以求正果。

江家爷俩在这少林寺住了已有一月，倒也风平浪静，江老儿懂岐黄之道，那寺里的僧人病了，他帮着医治。江月则帮寺里干些杂货，挑水烧饭，寺里的僧人寻常干啥，他也跟着干，寺里的僧人练功，他在一旁也跟着学，少林是方便之门，他人跟着练功，寺里的人也当是缘分，何况在这校场练的都是少林的粗浅功夫，可打好基础，增强筋骨，若是要动手制敌，却是难的很了。只是这少林的高深功夫，僧人们大多自己修习，江月也知其中忌讳，只是与往日般熬打筋骨。眼看到了中秋，玄镜派遣数位玄字辈的高僧与数十位祖、清字辈僧人下得山去，参加洛阳丐帮大会。

少林寺后山，幽静深远，有一巨大“佛”字嵌于壁上，有数丈之高，庄严有度，已是秋时，落叶枯黄满地，层层叠叠，原本那空旷之处，朝阳之下，竟似黄金铺就，如同身处布金寺一般。这处本是清相和尚打扫，这几日他打了摆子，浑身忽冷忽热，正由江老儿照看着，江月便帮着清相打扫此处，今儿个已是第五天了。

“你为何在此扫地？”江月身后突然有人喝道，声音略带苍老，却中气十足，将江月吓得不清，一是屈于这一声厉喝威势，二是身后之人来到竟无半分察觉，他转身打量，那厉喝之人竟是个袈裟破烂的老僧，这老僧面相庄重，长须却杂乱无章，眼神无主紊乱，几欲癫狂。

“你为何在此扫地？”那老僧又喝道，两眼似要吐了出来，江月本来要回答自己上得山来、清相生病云云，又被这老僧一喝，一时语无伦次，只是道了句:“扫便扫了……”

那老僧闻言似被天雷击中了般，怔了半响，喃喃道:“扫便扫了……”随即恍然大悟，精神大振，大笑数声:“哈哈……扫便扫了……是也，扫便扫了，坐便坐了，站便站了，走便走了……哈哈……”那老僧登时跃起在绝壁上翻滚，模样说不尽的快活。

江月见状心道:“瞧他年纪，应是少林的前辈高僧，此时怕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