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听墨霄说要砍了他,也不多想,只顾嗤嗤自乐,一是心想这次搭起船来倒不用那么费力了,二来知道墨霄只是嘴上讨便宜,若砍了他,哪还有小船儿载她离开这小岛。
江月道:“前辈,借你宝剑一用!”
墨霄找了块石头端坐在那儿,看江月过来借剑,知他是想用剑劈砍树木造船,便递给了他。江月双手接过宝剑,双手一沉,原来这“墨山”看似与寻常宝剑打小无异,却是几重,约有五六十斤分量,无怪乎唤作“墨山”。墨霄见状阵阵发笑,江月知墨霄是在嘲笑自己,鼓足力气拽起“墨山”,大喝一声便去挥砍那大树,见那棵树奇大无比,突发奇想,心道不如直接将树心掏空,大木作舟,方便有效,又不废劳什子功夫,最好不过了,他也拿着这宝剑做木匠工刀,挥来掏去,把树中心的木头捣成木屑,再把木屑翻出树心。
不多时便过了晌午,他两人也不知在沙滩上昏了多久,只是醒来兴奋,硬是撑到了现在,终究是饿了,江月将剑插在木头里,便要走,墨霄叫道:“你小子要去哪儿?”
江月道:“我们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肚子里饿得慌,这船儿一时半会儿也攒不起来,我去寻点野果野味来给前辈。”
墨霄嘴上虽不承认,肚子也确实饿了,道家虽讲究吐纳吞气,此时却不在闭关,自然也架不住几日不吃不喝,只说道:“你小子可别耍什么花样,快去快回!”她着实防着江月,若他跑了独自作舟,自己便再无望离岛回土,却见江月将宝剑留下了,才放心让他去寻觅食物。
江月在岛上四处走动,忽见远处一片绿荫中红心点点,连绵成片,一时喜不自胜,原来那是一片野生桃林,此时正当成熟,江月一是庆幸有东西果腹,二是笃定这无名岛定离大陆不远,他早年听爷爷说起,东海之春,先于中原,此时中原正是三月春时,这里的桃树却已结了果实,那么自己定是身处较杭州城南边的小岛上,作舟向西北行驶,便能回去了。江月脚步飞快,连蹦带跳,窜入桃林之中,他自幼时便在山间奔走,此时在桃树之间摘果,如履平地一般,专挑大个肥美的桃子,这片桃林巨大,几乎覆盖了这个山坡,江月一下子便摘了几十个大桃放在地上,嘴上还叼着一个,此时心中却想,若洪舒送给他的袍子没被海浪冲走便好了,便可以直接将这些桃子包起来缚住,此时他却如何拿得?他索性脱掉上衣,露出里头衣衫,卷起衣袖作短打,一阵海风吹得他些许微凉,精神一怔,将桃子裹了,兜在身前跑回墨霄处。
遥远已见到墨霄打坐模样,江月边跑边喊:“前辈——!前辈——!”墨霄听声望了过去,见江月兜着一大堆果物兴奋地奔来,也觉好笑,便站起相迎。江月接而喊道:“前辈——!后山上有片桃林……那里……那里有……哎哟”江月飞奔之时脚被一大石所拌,他忙使“凌云渡”斜转保持身子重心,岂料旁边又有块大石,他一心护着桃子却没瞧见,一脚撞在大石上,摔倒在地,倒地前又怕压坏了桃子,立马躬起上身,远看倒似个下跪磕头的做派。
墨霄见状欲前又止,眺望道:“你小子耍什么花样……”仔细一看却又不似,犹豫一番走了上前,看到江月趴在地上挣扎着起来,却又瘫了下去,“不妙。”江月自语道,“这次撞得够呛。”墨霄站到跟前,说道:“小子,怎么着?”见江月疼痛呻吟,便蹲下检查他腿上的伤势,稍稍查看了一番,说道,“只是伤了筋骨,这不还没断嘛!”她言语仍是强硬,心中却又一丝关怀,说道,“还能走吗?”
江月狡黠一笑,说了声没事,却一瘸一拐地将桃子兜回大树干放在树墩上,嘴里止不住地“哎哟”,说道:“前辈,这些桃子好吃的很,您来一个尝尝?”墨霄接过一个大桃,咬了一口,确实汁多肉鲜,见江月坐在那里抱着腿呻吟,说道:“你小子到底要不要紧!”她确认江月扭伤了筋骨,但江月脸上似笑非笑,总让自己捉摸不定。江月答道:“我当然受伤了,脚现在没法灵活使劲,所以这木船啊,只能靠前辈您了。”
墨霄心中寻思原来如此,冷哼道:“你小子就等着这一刻是吧?也罢,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你来指画,教我怎么做这船。”江月笑道:“我哪敢指画前辈您呢?只是小子我的腿真的动弹不得。您将树干中的木头捣出,然后将另一根树干削成桅杆,还有一根多削几段,搭成风帆支架即可……”江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段做船过程,墨霄一下子便不耐烦,道:“我只将这些力气活干了,搭支架,搓木绳这些杂活,又不用腿使劲,待会儿吃完桃子还是你小子来。”
江月嘻嘻一声,道:“行啊,想不到前辈您还真是个好人呐。”
墨霄听眼前这小子说自己是好人,当真哭笑不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自忖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这小子言语阴阳怪气,必不是出自真心,只是江月受伤也是真,只回了句:“你小子别得了便宜卖乖,若让我知道你是装的,我可不饶你。”
江月吃了几个桃子,见墨霄此时也开始捣木,便找了块平石台闭目打坐,以右手输真气刺激左手无名指第一指节,以调理脚踝,他内功尚浅,又刚刚大难得救,不免后劲不足,调理双腿总感觉差强人意。此时身上的衣衫也快干透,尚有一物贴在胸前,江月想到是那本《金刚经》,不如趁此机会修习一番?他刚要伸手拿出,却想到此时若拿出来,被墨霄抢去怎生是好?好在他心中却已能够记下了部分口诀,便依此运行内力奔走经脉,默声自语:“意动劲生,云浮有藏……看来这玄清的大师的武功虽曾以‘天罡功’为基,却完全不同,‘天罡功’将真气充盈经脉,以求长达魁伟,这《金刚经》里的功夫外在虽是如此,却更求本身修为,与‘天罡功’相比,一是虚空以张,一是厚积薄发,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这厚积若非内力决定决计做不到,玄清大师内功深厚,自然以此功夫名动天下,自己虽从小学习武,却终究是些粗浅功夫,内力浅薄的很,哪一日才能学会这经文里的高深武功。”思及此处,江月不免心生倦怠,忽的灵光一闪,心道:“玄清大师为何要将他所学化于《金刚经》中,莫非他修习的功夫与《金刚经》有所关联?可恨我虽在少林待了几个月,却不曾认真听从僧人教诲,否则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咦,墨霄前辈虽是道家,但同事出家之人,我且问问如何?”
江月睁开双眼,见墨霄仍在掏着木屑,问道:“前辈,您可读过《金刚经》?”
墨霄一愣,她断不能料到江月此时会问出与眼前所有都不相关的问题来,答道:“《金刚经》?我属道门,不曾读过。”江月闻言大失所望,墨霄却又说道:“不过听师傅说起,大意是教诲他人别执着其中,与老子说的无欲无为有些类似,却又不同,怎么?你小子怎地关心起这个来了?”
江月道:“我在少林寺中待了一段时日,读了本《金刚经》,当时不觉,现在想来却越发奥妙,故想问问。”
墨霄道:“你小子也算有慧根,且听我说来,佛家说的是不执著事物本相,却也不是放弃事物本相,六祖慧能曾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虽是修行大道,却不是所有人能意会,虽说‘菩提本无树’,然则若无以‘菩提’,何以化他人心中?是故‘佛曰:不可说’,‘老子曰:非常道’,老子的‘无为’亦是如此,世人皆以为‘无为’与‘有为’对立,实则不然,‘无为’并非‘不为’,而是‘无为而为’,正如上乘功夫成就在有意无意之间,唯心本源而已。再说了,这佛道皆是修行,又何必拘泥,家师曾言,道本是佛,佛本是道呀。”
江月闻言喃喃:“无为……有为……无相……有相……道与佛……世间诸相……我懂了!我懂了!”江月一时喜不自禁,喊将出来,墨霄见状冷冷问道:“你小子懂什么了?”江月回过神来,见墨霄质问,只得硬着头皮换个话题,说道:“我说我懂我们在什么地方了,我爷爷曾说东海之春,先于中原,我们在船上是三月末,现在最多不过四月,此处桃已肥美,可见我两个只要坐船往西北行驶,便能回去。”墨霄见他如此欣悦,这也确是一件大事,便不加疑虑,继续捣出木屑。
而江月方才所悟,确是极高的武学心法,他原先认为内功不足,便无法厚积薄发,这也是‘天罡功’为何将真气鼓足经脉的原因,是一种以普通内力修习威力巨大的功夫的妥协,倘若本身内功深厚,便不必如此。而此时他却想到,这《金刚经》中虽有法相三十二,宗旨却是不执著于世间诸相,那么吾既是法相,法相既是吾,吾不是法相,法相亦不是吾,世间即无法相,世间处处法相,大树是我,蚍蜉是我,佛,也是我,世间万物皆是我,既然要厚积薄发,那么天下众生便是我的“厚积”,岂有内功不够之理。思及此处,江月心头大震,他知晓手诊诊法,原本调理身体阴阳皆由外而内刺激手上穴位,如今他索性由内而外刺激穴道,将天地作人体,与自己手掌穴位互相而通,遂而陡转经脉,他只觉丹田灼热,内息涌动,一时精神焕发,再用右手刺激左手无名指第一指节时,不过一炷香,脚上的筋骨扭伤便全好了。江月再依次刺激经脉修习,运转周身,不知觉便过了半个时辰,他睁眼小憩,只见墨霄满脸惊讶,眼睛直盯着自己。
墨霄原本挖着木屑,转头看时见江月脸上真气忽明忽现,显然是在修行一门奇异内功,只是他年岁尚浅,身负的少林内功也不深,却如何会如此高深的内功,欲要发问,但又想这小子修习内功之时若被我打扰,恐会走火,便按耐住了,只是时不时地看江月一眼。
江月他还不知他方才的武学悟道早已超越世间众人,世人皆知修习内功、易筋换骨乃逆天之事,故得昼进千里,夜还八百,因此有前辈高人悟出在雪地修行以习内力的法子,便可昼夜不怠,如少林寺的冬练三九,昆仑派的雪山寒玉,而江月所想的却是将“逆天”化为“顺天”,也亏得他知手诊疗法,当真是天意,能将天地精华融于掌中,再化于丹田,喂自己所用,只是他初始所使,也只敢用手掌诸穴如此,身上其它穴道却还不敢发散,只因他不熟身上其它穴位的刺激方法,便不敢如此,否则便能登时修行,内力陡增,想到此处他只懊悔未能跟爷爷学全手诊。而实际上他却不知,倘若他真的现在就如此修习,会因自身内力不足,一时受不了大鼓内力相冲,当场便会经脉尽断、七窍流血身亡,此时只用手掌穴位,恰好徐徐涌进,内力倍增,这么一来,《金刚经》中的神奇功夫,自己练成只是时日问题了。
“你小子练得是什么功夫?”墨霄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