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花苑三芳 4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0      字数:4416

桃舞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好好,说就说。你师伯,也就是本姑娘,本来一直都住在花苑里,极少远出湖北。去年却因咱们家……老爷和夫人去世,各地酒坊乱了套,得派人前去镇场。小丫头思量再三,让兰韵暂掌花苑,领着我与菊清四处奔走,说是去安抚地方上酒坊的管事。咱家酒坊在两地名声最甚,一是西安城,一是扬州城,一东一西,生意上干系极大,小丫头怕走后再乱,便令我驻留西安,菊清驻留扬州。嘻嘻,小丫头一走,我在西安就当上了大小姐,成日大吃大喝,将一帮手下呼喝来、使唤去,当真随心所欲,简直比神仙还快活!”

桃舞提及花然清夫妇去世,两人都神色一黯,桃舞自是追忆旧主,许清浊却是想起父亲。待她讲到自己在西安城暂代管事,潇洒无比,两人又都相视大笑,许清浊笑道:“师父可不是叫你去吃喝玩乐的。”

桃舞笑道:“我当然知道,小丫头是看上我剑法高,仗着武功足以服众。但这事吧,你露了一手后,别人就服服帖帖,再也用不着多管了,所以我自当我的大小姐,也没什么不对。”

她说到这儿,却哼了一声,道:“我辖下的酒坊虽没出过毛病,但西安城及周遭去处,却有个老字号酒坊居心叵测,听闻咱家老爷夫人不在了,就盘算着要盖过咱们‘醉花坊’。我跟你说,我很早前就不待见他们‘太白坊’了,他们奉的祖宗叫做李白,称其既是‘诗仙’,又是‘剑仙’,还是‘酒仙’。且不论这‘剑仙’二字是否抢了小丫头的风头,可江湖上一谈起酒来,有谁没听过我花苑‘酒仙’桃舞的大名?你说这‘太白坊’是不是明摆着同我作对?”

许清浊偷笑不已,心道:“听菊清姊姊说,李太白是顶有名气的大诗人,‘诗酒剑’三绝亦非谬传,连她都佩服得很。再说李白也是几百年前的古人了,却不知桃舞跟他斗什么气?”

桃舞浑然不觉,道:“那‘太白坊’在城里有家‘太白楼’,不单卖了命讨好酒客,还不要脸地大肆宣扬他家酒美。我瞧得老大不忿,于是带着‘醉花坊’的伙计们上门踢馆,杀得他们自上而下,个个大败亏输,见了我就躲。”

许清浊笑道:“是打架斗殴么?”桃舞摇头笑道:“咱们‘醉花坊’以酒闻名天下,自然得和他们斗酒才行。要么比酒量,要么比闻香辨酒,但凡本姑娘出马,‘太白坊’派出的人纷纷败下阵来。‘太白坊’输得不服气,还广邀能人来挑战我,却也没一个是我对手,我跟他家次次在集市闹街斗酒,有无数百姓观望,他家每输一次,‘太白坊’的名气就损一分,我‘醉花坊’的名气却要长一分,何乐而不为?如此斗了一两个月,他们哪还再敢胡搅蛮缠,之后只消见我带着人上街,都急急忙忙藏回酒楼里,连话儿都不敢吱一声。”

许清浊大乐,拍手笑道:“姊姊喝酒的本领看来是天下第一!”桃舞笑道:“那当然了!”笑了一阵,突然翘起嘴唇,面色有些着恼。许清浊奇道:“怎么了?”

桃舞道:“我打压那‘太白坊’正快活着,小丫头却来了西安一趟,还约了‘太白坊’当家的会面,要把咱们在西安及陕南一带的酒坊全卖给他。小丫头与他商定毕了,启程又走,只令我置办余事,等交纳了房契,收拾家当回花苑。我瞧那‘太白坊’的人得意模样,可谓气不打一处来,哪肯由他将咱们‘醉花坊’收了?小丫头前脚一走,我后脚就溜去华阴,把他们取水酿酒的祖产给烧了。他们发现以后,自然大吵大闹,还把小丫头又请回西安。不过那时候我早已跑没了影,更在江湖上逍遥了几个月,这才回汉阳来交差,认得了你这小馋鬼。”

许清浊听她讲述,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道:“你烧人家祖产,太过分了!但师父也是奇怪,好端端的,又不是酒坊不景气,干嘛要把‘醉花坊’卖了?”桃舞没好气地道:“我哪知道?”

两人言语间,烤雁与烧酒皆尽,桃舞照例脱下灰袍,将厨具揽入包裹。许清浊笑道:“姊姊,你今晚都回花苑了,还打包这些干嘛?”桃舞笑道:“这可都是我的宝贝,等会儿要放在房里当摆设。”

许清浊暗想:“只听说拿书画瓷器当摆设,没想到还有用锅碗瓢盆装饰房间的。”忍着笑意,随桃舞下了坡。两人来到练武场院墙外,桃舞足尖一点,已背负重物跃上墙头。

许清浊喝彩一声,心知此女诙谐可亲,但剑术轻功均非寻常,自己远远不及。他翻墙而过,只听桃舞道:“我帮你收拾了兵器,你得帮我打扫屋子。”

许清浊笑道:“那你以后还得请我吃好吃的。”桃舞骂道:“小馋鬼!”月光正亮,两人也用不着打灯笼,穿过中庭,到了庄门附近,桃舞指着东边一个小院,叫道:“那边!”

许清浊进了院,见前方屋子的匾额上写着“桃香轩”三字,始知到了桃舞住处。桃舞推门而入,点着了蜡烛,只见房里几乎空荡荡的,箱子柜子靠墙而立,当中就一张大床显眼。

桃舞笑道:“看起来还挺干净,也不必打扫啦。把包裹里的东西都摆好,那就万事大吉了。”许清浊铺展了那件灰袍,照着她的吩咐,这个锅搁在桌上,那个罐子收进柜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两人收拾了半晌,桃舞笑道:“成了!”许清浊抬头环视,恍然便觉置身厨房,莫名滑稽,嘻嘻笑了起来。桃舞笑道:“怎么样?不错吧!”将灰袍叠好放入床头箱,道:“谢了你啦,本姑娘要睡觉了,不陪你玩啦。”

许清浊告别出门,回到卧房,甚感餍足,解衣躺下,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次日早起,精神健旺,心情与以往大为不同,吃过早饭,提着秋霜剑到了练武场。

一进门,只见花如何已在场中等候,旁边却多了一人,正是桃舞,神色极是不安,显然花如何还没提要怎么惩戒她。许清浊忍住笑意,不敢多瞧她,埋头走近花如何,行礼问安。

花如何淡淡地道:“你的‘亲师伯’今日也在,你便把你学过的剑法都演示一遍罢!”许清浊扑哧一笑,忙捂住嘴,拔出秋霜剑,道:“是,请师父、师……师伯指点。”依次将所学的“十二芳华剑”从头练起。

前面还算顺畅,练到第五门“水净”剑法时,错漏百出,竟而练不下去。花如何早见怪不怪,懒得再训斥,侧向桃舞,问道:“你瞧得出他的毛病在哪么?”

桃舞道:“不就是把几种剑法练混了么?兰韵、菊清她们当年也这样弄过。”花如何道:“哦?依你之见,该怎么办?”桃舞笑道:“你不是他师父么?不会教了,反要来请教我?”

花如何道:“你若比我会教,我自然退位让贤。”桃舞笑道:“小馋鬼看着就笨,要教他肯定累得很。再说,我干嘛要替你揽这麻烦?”花如何微微一笑,道:“你能教他练成剑法,我就消了你的禁闭面壁之罚。”

数月前,正是心烦桃舞在陕西闯出的祸事,花如何才一怒之下,火上浇油,把许清浊的画全烧了。一待桃舞归庄,要受惩罚,花如何重新想起此事,念头一动,干脆把教许清浊剑法的重任抛给此女。

要知花如何天资过人,从小领悟武学极快,与三芳一起练武时,父亲教过的要诀,她往往一听就懂,桃舞等人却要苦思数日才能悟通。既有这对比,她也明白其他人学艺的经历多半跟自己不同。

许清浊习武天赋远比不上她,她虽费了些心思,替许清浊打好了“十二芳华剑”和“藏花诀”的根基。然而涉及到剑法中需要自行开窍的瓶颈,她却束手无策,只能叹息这么容易领会的窍门,为何这蠢徒弟就是理解不了?

花如何无法体会到许清浊的难处,却隐隐觉得桃舞的资质也不高,兴许会有共鸣。而且桃舞的“红雨剑”已近大成,只须当初她是怎么练的,再带着许清浊重来一遍,自己这徒弟即使不能功成,必也收获极大。

于是花如何打定了主意,借着惩罚之名,令桃舞代己教徒,话一出口,见桃舞一副怦然心动的模样,笑道:“别急,我还没说完。”桃舞忙道:“你说,你说!”

花如何道:“你教他将‘红雨剑’练得纯熟,以后学了新的剑法,无论其他十一剑怎么混淆,只要这‘红雨剑’不混进去,那也算是单一剑法小成了。他若练到这一步,我就免去你一年的面壁。”

桃舞急道:“只是一年?那我辛辛苦苦教完了他,岂不还得面壁两年?”花如何笑道:“那好啊,你要有能耐,教成他三路剑法,我就把你的面壁全免了。”

桃舞怒道:“我只会一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教他……等等!你是说只须他练成了三剑,我就不必受罚,对不对?你可不许改口!”数念之间,已明白了她的深意。

花如何含笑点头,又道:“不过,若是你一日没能教成,就一日不准离开花苑半步。你要是肯答应,与我击掌为盟。”桃舞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可左思右想,无可奈何,便与她对击三掌,定下协议。

花如何道:“好了,我这蠢徒弟就交给你了。”桃舞见她要走,犹豫片刻,叫道:“对了,我、我教……教他其他两路剑法时,你可不许从中作梗!”花如何不置可否,踏步出了练武场。

许清浊见师父离去,松了一口气,奇道:“姊姊,你真能教我练成几路剑法?”桃舞笑道:“要教你‘红雨剑法’,应当不难。不过其他的我就不太会了。”

许清浊道:“那你还夸口!”桃舞笑道:“本姑娘自有妙计,嘻嘻,一旦事成,小丫头的五指山便压不住我了!”许清浊笑道:“你光做美梦有什么用?要教不好,还不得老老实实去面壁。”

桃舞道:“你别乱说!咱们就先来练一练这‘红雨剑法’。”从架子上取了一柄长剑,抖了个剑花,笑道:“你说说,这门剑法你怎么练不好?”

许清浊道:“也不是练不好,只是新学了剑法后,原来学过的招数就极易混乱,不单只有‘红雨’一剑,其他剑都是一样。”桃舞颔首道:“‘十二芳华剑’同出于‘含苞剑法’,原是容易混淆。”

许清浊道:“姊姊,你以前练‘十二芳华剑’,也有这么难吗?”桃舞笑道:“我没你有耐心,当初学到第四剑就学不下去了,干脆把其余三剑也给忘了,从此只练‘红雨剑法’一种。”

许清浊即便剑法未成,也知“十二芳华剑”的厉害之处,正是其十二般变化。听桃舞单练一剑,不由奇怪,问她为什么。桃舞笑道:“你当人人都有这么小丫头那么高的资质么?”许清浊奇道:“此话怎么讲?”

桃舞说道:“‘十二芳华剑’一化十二,十二又须归一。若侧重单练,一一练会,必然难以合流;若同时习练,多半要混淆剑招,停滞不前。这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一门武功,除非天赋极高,才可以把握其中轻重,一举将此剑术练成。“

许清浊听得暗暗点头,问道:“这剑法的大成境界只有师父达到了么?”桃舞笑道:“正是,小丫头的剑术造诣,旁人望尘莫及,连我这个当师姊的,也不能不服。她若以完整十二剑与我相斗,我大抵接不了她三招。”

她说着长剑一递,使出一招“春桃传喜”,笑道:“我素有自知之明,与其强练‘十二芳华剑’,不如专注于一路,也就是‘红雨剑’。练至巅峰,虽远不比十二剑变化之强,可胜在功力精纯,绝不亚于武林中任何剑法。”

许清浊知道她武功不俗,忙道:“姊姊,你快教我,怎么才能不把‘红雨剑法’与其余剑法弄混?若是如此,将剩下五剑融汇贯通,那也不难了!”

桃舞想了一会儿,道:“我长久只练一剑,‘十二芳华’之间的混淆,我也不太明白。但我猜定是你‘红雨剑法’练得不精,因此每次学了新招,都得重头再来。”

许清浊道:“那要怎么办?”桃舞道:“你将其他五剑暂忘,随我反复演练‘红雨剑法’,直至再练别的剑法时,做到毫厘之间,始终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