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寄情难返 4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3      字数:4011

卓香茗、齐香绾等领袖相视一眼,率众走到殿外,望见远处光景,均是大惊失色。湘漓宫所在的峡谷,地形如勺,宫殿处于“勺面”,极为宽阔,却给三面峡壁包裹,没有退路。

峡口处,接着一道二三里长的深峡,宛如“勺柄”,尽头再绕几个弯,即是与外界相连的紫瘴林。众人一出宫殿,极目远望,就能看到“勺柄”另一头的场面。而在此刻,那地方,正堵着黑压压一片人影。

米香芝急道:“看起来有好几千人,怎么穿过紫瘴林的?许公子,这些人是你说的武林同盟吗?”许清浊目力远超常人,看得见对方的穿着,沉声道:“不,他们是大明官兵。”

齐香绾叫道:‘糟糕,是我和环儿查到的那批官军。他们为何进得来?杜香尘决计无法带出去这么多‘辟雾丸’!”便听一人怒道:“他们烧了林子!”数女惊呼:“狄楼主!”

狄香澄带着几名取水楼弟子,匆匆从峡口奔来,气喘吁吁,刚一停步,伸指遥指西方。众人顺着望去,果见紫瘴林的方向,半空浓烟滚滚,只因林子不在湘漓宫正面,大多人一时没能察觉。

狄香澄半跪在地,俯首道:“取水楼为岗哨之责,我等却贪睡疏忽,没能及时报讯。万请宫主重罚!”齐香绾道:“哎,昨夜欢宴,也不单是你一人大意。大火烧了多久了?”狄香澄苦笑道:“怕是烧了一晚上。”

卓香茗道:“紫瘴林辽阔茂密,一夜何能烧尽?”回看狄香澄,道:“狄师姊且起,既有敌人闯入,一切以迎敌为重。”狄香澄道:“是,我已命人布好机关陷阱,准备与敌人交战。”

卓香茗微微颔首。湘漓宫史上,从未有过大批敌人入侵,她身为当代宫主,面临如此局势,纵然养心功夫高深,也已心跳加快,大感紧张。忽听许清浊道:“狄楼主,快叫你的弟子离开竹楼!”

狄香澄迷惑不解,许清浊道:“快,他们有火器,一旦炮火袭来,竹楼立毁!”他凭借“清浊劲”远眺,发现那群明兵的阵前,赫然架着十几挺大炮,后面不远,更有数排火枪兵,端举火铳,蓄势待发。

狄香澄拿着个自制的镜筒,前后镶嵌凸镜,可以远望,早尽览众敌,却不懂他意思。但听他喊得焦急,忙叫人去唤楼中弟子退出。许清浊目光一移,见右侧峡谷壁上留有一坑,知是方才地动山摇的来源——官兵轰击山壁示威。

卓香茗走出两步,聚起体内真气,不疾不徐地道:“来者何人?有何见教?”内力到处,声达数里,遍阵皆闻。隔了半晌,对面有人叫道:“本官奉朝廷之命,捉拿尔等妖妇,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将尔妖宫夷为平地!”

那人身无内功,不过竭力嘶吼,峡谷深长,借由回音,倒也传得清楚。齐香绾怒喝:“我们避世隐居,犯了什么王法?”那军官道:“尔等以妖术炼成红丸,妄害天子,以致先皇崩逝。证据确凿,安敢狡辩?”

齐香绾怒道:“胡说八道!”那军官哈哈大笑,忽地叫道:“南蛮妖妇,不识好歹!”许清浊正思索那军官所言何意,猛见他手中令旗一挥,叫道:“不好!”话音才落,砰的一声巨响,火光落在谷内。

湘漓宫弟子惊恐尖叫,卓香茗等人回头一瞧,全都愣住了。玻璃宫殿的东头,一座三层阁楼,上半截消失不见,玻璃粉碎,火焰扑朔,通体裂纹蔓延,嗑嚓嗑嚓直响,眼看就得倒塌。

湘漓宫擅于巧工,奈何火药一物,本源自炼丹术,自唐末方用于军事。湘漓宫的祖师却是唐初人士,对火药认知,仅局限于恩师孙思邈所述的“丹经内伏硫磺法”,数百年来与世隔绝,从未见过火枪火炮。

官军仅是示威的一炮,便将湘漓宫一角轰塌,声势惊人,湘漓宫弟子无不变色。便是精于机括的狄香澄,也一脸惶恐。米香芝颤声道:“这、这是什么邪法?要打在人身上,岂不得......”

其余人虽不如她那么胆小,也没有不恐惧的。狄香澄掌管宫中防务,曾研制过一种机关弩车,可以投掷飞刃,自忖守关无敌。哪知在火炮面前,自己设计的武器,无论威力射程皆远远不如。

那军官又道:“尔等妖妇降是不降?这一炮,只是吓唬你们,倘若再执迷不悟,本官下次便不留情了!”卓香茗瞧狄香澄脸色难看,即知湘漓宫没有应对之策,叹息一声,道:“大伙儿甘愿降服么?”

齐香绾怒道:“不,湘漓宫宁死不降!”也有不少人跟着她叫道:“宁死不降!”卓香茗点头道:“好,咱们拼死一战。”许清浊长于军营,深知火器之威,暗暗苦笑:“血肉之躯,凭什么与火枪火炮一战?”

忽地灵机一动,想到随马林军迎击八旗之时,努尔哈赤派出死士,突破己阵,刺杀主帅,竟让向子玄差点得手。可见若能趁着火器装填的间隔,突入军中,制服敌将,或有一线生机。

他生出效仿之意,喝道:“娘,你们快退到山壁之后,我去擒拿他们主帅!”不等卓香茗等人会意,健步如飞,照着官军的阵势冲去。湘漓宫不养马匹,他也只好“安步当马”。

他孤身犯险,盼着拉开与众女的距离,好把炮火引到自己身上,以免母亲和湘漓宫再遭波及。果然,那军官见到竟有人如此胆大,叫道:“反了,反了!开火,把这不知死活的妖女杀了!”

许清浊奔到一半,目光一扫,对面的火炮手、火枪手已在点火,忙运转心法,使出“羚羊挂角”的绝技。众官兵本瞄准了他,忽觉他人影模糊,似乎脱离其位,手却停不下来,仍是开了火。

许清浊一咬牙,身子数纵数落,身畔轰鸣不绝,土石纷飞,烟尘四起,砂砾、碎石子等细物,更是遍空激扬。湘漓宫众女望之惊呼,风倦月便欲抢出,让三芳紧紧拉住。

忽听一声清啸,许清浊从烟尘中蹿出,继续奔近敌阵。卓香茗等人虽为浓烟遮目,听到他的啸声,即知他无恙,暂且放心。方才一轮枪炮,火炮且不论,火枪手都给他身法迷惑,顿生犹豫,不少人射击失准。

那军官怒喝:“你们发呆什么?”众官兵醒悟过来,急忙换填弹药。许清浊自不放过良机,往前赶了一里有余。又一阵子巨响,烟尘稍散,无论将官,都是一愣,奇道:“人呢?”

纵目眺去,与对面湘漓宫众女之间,竟然空荡荡的,除了地上几个炸开的坑洞,没有半点人影。那军官惊道:“妖女会土遁么?”阵中有人喝道:“他在那儿!”

众人循声而望,峡谷左侧的山崖上,一人贴壁急奔,身子几与山体垂直,黏若壁虎,迅如猎豹。那军官见他将要逼近,来不及惊讶,忙叫:“快,快打山壁,把这妖女活埋了!”

火器纷纷转向,照着山壁齐轰,许多久战老兵,都将铳口对着许清浊更前之处。但求震撼山壁,石块滚落,阻断他的前路,不需另行射击,便可将此人埋葬土石之底。

许清浊只觉无数热气扑来,重压难抗,运起全身力气,右足在山壁一蹬,腾地飞上高空,眨眼工夫,身后轰鸣如雷,烟斜石溅。他深吸一口气,维系“御风行”身法,冯虚御风,飘向敌人头顶。

他腾空时机恰好,烟雾弥漫之前,还身在原处。烟雾刚升,他则飞快蹿起,脱离敌人视线。众官兵均当他已被山石掩埋,露出喜色,有人想争功劳,跑出队伍,欲挪动乱石,寻获他的尸身。

许清浊悄然飘过首排敌人,见那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探身观望乱石堆处。他便要撤去轻功,落在那军官马鞍上,挟持此人,忽地大觉不妙,几十道劲风从下方击来。

“军中更有高手?”许清浊无暇细想,低头一瞧,许多箭矢攒向自己,其中还夹着几根短矛。他将“清浊劲”布于衣袖,尽力挥扫,带偏了箭矢,从袖中探出双手,抓住两根短矛,照着偷袭的人投去。

他随手一招,威力难当,人群惊呼连连,许多人往旁跳开。他为化解敌袭,身法也被迫中断,降落在阵中。四顾一扫,周围百十人,披着战袍,服色实与官军有别,林林总总,倒像是武林人物。

众将兵听闻动静,赶忙回头查看,见许清浊竟已入阵,无不失色。忽听一人娇笑道:“你便是湘漓宫主么?武功真高呀!与杜香尘描述得一模一样,怎生还有点眼熟?”许清浊心中一凛,暗想:“香罗刹!”

几人让开,两骑并进,左首一人玉肌红裙,花枝招展,美貌妖娆,正是丹教北护法香罗刹;右边那人身穿玄袍,脸上覆着铁面具,乃是丹教右护法封铁面。二人身份贵重,身处军中,竟无须扮成官兵。

许清浊突然懂了:“杜香尘死后留下的竹筒,乃丹教用以联络示警的烟花!她定与香罗刹约好,倘若夺取宫主之位,便不必攻打湘漓宫。反之,则以此发出讯号,好叫同伙动手。这女人真狠,不惜自戕,也要报复娘亲!“

香罗刹笑道:“卓宫主,你怎么不说话?莫非被我的人包围,吓到了不成?”许清浊一言不发,暗想:“这些人扮成官兵,难掩高手气度,想来是丹教的堂主、坛主一流。”

始知剩下没被武林同盟抓住的邪徒,原来都投靠了官府。眼前好手层层叠叠,少说也有一百数十人,一齐攻来,自己也讨不了好处。何况他身着女装,功夫难以施展开来。

香罗刹见他沉默,忽使了个眼色,属下各挥兵刃,朝许清浊砍到。许清浊暗叫:“擒贼先擒王!”双袖起舞,旋转一圈,将众人攻势化解,顺手拔出插在土里的短矛,当成长剑,飞身刺向香罗刹。

香罗刹早有预料,勒马急退,笑道:“宫主武功高强,恕我不敢奉陪!”她性子狡猾,也不顾高手尊严,心想让属下消耗对方体力,再出手一举擒敌,封铁面也随她而走。

许清浊一扑,够不到她身子,随手扔出短矛。香罗刹一惊,弃马而逃,霎时不见踪影。许清浊无可奈何,落回地面,见身周攻势如潮,长袖快舞,一面卷走对方兵刃,一面抛投反击。

他自知处境危险,神功使到极致,身边如随旋风,走到哪里,附近的官兵、兵器都被吹开了似的。敌人的攻击,极少能碰到他的身躯。那军官舌挢不下,暗想:“若她靠了过来,我哪能抵抗得了?”

惶然无计之间,便听香罗刹笑道:“将军大人,她想抓了你,逼你退兵呢!”那军官低眼一看,香罗刹正立于马旁,观望激斗,虽心中焦急,知她靠山甚大,谦恭赔笑,问道:“姑娘说笑了!还请您指点,该如何应付这妖女?”

香罗刹漫不经心笑道:“她不惜闯入龙潭虎穴,自是为了她属下安危。既然如此,叫她关心则乱,没准儿便使不出妖术来了。”那军官为难道:“可是,直接炮打她们......”

香罗刹娇笑道:“大人这般贪功么,竟想生擒所有的妖妇?捉得一两个,再加上这位宫主,还不够你逼供的么?”那军官顿悟,一挥令旗,喝道:“妖女犯上作乱,速向妖宫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