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战华金,暗月林深邃的杉木之间,两道身影咫尺相望,一袭持枪而立,带着一抹沉重的光晕流转眼眸;傲立于其对面的,则是一身华金长袍,略显狼狈的长者,眼瞳中喜忧参半,不知是针对其对手的,还是脑海之中那个潜伏着的空灵。
“哼。”老者的眼眉微作一挑,终于能够掌控自如的精神海瞬间勾勒出一道惊天骇浪的缩影,双眸睁合之间,前朝已然化作齑粉的山岳重新缝合,以其脑海中的蓝本作为参照,化作实体般的惊涛骇浪,迎着沈云涛那惊诧的神光,猛然呼啸。
“以精神力构造出实体攻击手段?!”沈云涛不禁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那骇浪之高足足有七米有余,一如猛虎扑食般迎面扑来,他不敢懈怠,手中倚天之枪悍然震出,自唤灵后便一直沉寂在枪柄的紫色龙纹映出点点氤氲,伴随着撼天龙吟,奔腾而出。
以龙憾浪,紫影之龙扶摇而上,一如上苍的霸主蔑视众生,一时间竟把沈笙影幻化出的惊涛骇浪压下了一头,但也仅仅只是压制,而非就此粉碎。
两者相撞奏出一时间的恍惚之时,一道白影借助某物扫地的瞬间推力腾飞而出,本是无坚不摧的枪尖刹那仿佛变了个模样般,竟一下紧紧钩住了那陷入昏厥的二人,随后振臂一挥,那道纯白之枪划开虚空,轰然而出,带着挂在枪尖的二人,大有一去不返的气势。
“找死!”沈笙影的瞳孔猛然一缩,眼见着必死之人竟被救走,有所顾忌的内心瞬间沸腾,以熊熊烈火烧毁了那束缚着自己内心的藤蔓,留有一手的精神输出瞬间炸出无比绚丽的光晕,本是被紫影之龙有所压制的骇浪瞬间逆转局势。
再无忌惮后的鲸涛鳄浪几乎在须臾间就将那紫影之龙吞噬其中,沉郁的悲鸣自中闷然而起,像是在挣扎着欲要从中脱离,但很快就再没了声响。
“念你是沈家子弟,本想留你一条命,可你不领情,就休怪老夫无情。”沈笙影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移天枪飞天而去的方向,带着怒火高烧的咬牙之音,单手微握,轻松止住了那意犹未尽的吞噬之浪。
以他的修为,又怎会看不出那属于移天枪的底蕴呢?唤灵成功,自主灵犀,甚至还有屏蔽气息的功用,不正是一介神兵之器所应有的特征么?而所谓有灵神器,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他追查到下落的呢?
沈笙影夹杂着怒火的衣袖大挥而出,难视之光化作凌冽之风,拦腰冲着沈云涛砍去,再没有移天枪的勉强抵挡,他又怎能与之抗衡呢?
“轰!”震彻云霄的声浪赫然奏起,一时间高飞而出的身影在紫月之下猛然一颤,不知何时化作人形的光影带着晶莹泪光,回首望向那一片已然天南海北的杉木林,无声的泪簌簌而下,滴答在那两人的身上...
“噗!”不知是第几次从口中喷出鲜血,披头散发的他匍匐在地上,一如半吊着一口气的砧板鱼肉,了无生气的眸光带着一丝戏谑扬起头,血丝遍布的双瞳死死地盯着一只脚踩在自己胸膛上的长者,冷冷地笑着。
此时此刻,沈云涛的样子甚至要远比尹风华的断肢残臂难堪,腰间之下的双腿被拦腰切断,仅剩下一节惨白的脊椎,即便如此,他还是带着一抹惨然的冷笑,死死盯着那不屑的眸光。
沈笙影翻腾的精神海渐渐趋于平静,木然的眼神仿似冷血的蟒蛇注视食物一般,对他而言,沈云涛的命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微微用力,即不复存在,唯一留下的,不过是手指之上的点星污垢罢了。
可他却是没有给沈云涛一个痛快,不是因为他心理变态,欲要将其折磨至死,而是由于另外一个原因——一个血浓于水的缘由。
沈云涛自七岁起便已经无父无母,但他还是沈家之中,地位属于上层的存在,这是为何?追根溯源,还是因为他的老祖宗,正是如今沈家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代宗师——沈笙影。
是的,要说他这一生没有血脉流传,是绝对不可能的,而此时的沈云涛,正是他玄孙辈的亲人啊!这也是为什么,在他第一次看见沈云涛持枪一如天神下凡般的光景,瞳孔中有着奇特之光一闪即没的原因。
但是,他这一生,确实从来没有把亲人这一个词语放在心上的,哪怕是儿子战死沙场的那一天,哪怕是玄孙出世的那一天,他都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只字不提,究其原因,估计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吧。
而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则是这一场骨肉相残的幕后推手,如若曾经,他在沈云涛的修行路上略有指点,如若曾经,他对沈云涛有哪怕一点点的关心,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可惜,他没有做到;只可惜,沈云涛注定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而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切,终究都得烟消云散。“你既然想救他们,就已经做好了这个觉悟了,对吧?”
沈笙影缓缓抬起如刀般的右手,凌冽的光芒在刻意引导之下没有外放,但很明显,它的目标乃是冲着沈云涛的喉咙去的,一击必杀之。
“我曾经...”沈云涛的眼前景象早已朦胧了,他仿佛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回到了还能躺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溯回了那天真无邪的童真,“有着深爱我的父母...但是...在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话至此,沈笙影的瞳孔猛然收缩,就连抬起的右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那一天...也是在暗月林里...也是跟着一样的精神力...把他们杀了...尸骨无存...那时候...我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一晃十几年...我也倒在了这里...倒在了如他般的你的手里..
也罢...可以去找他们了...”
语毕,甚至不需要沈笙影的抬手补刀,沈云涛自身的气息就已然微弱的不成样子,五秒一吸,就连心脏的跳动也已近乎停止,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当初的一切开始以走马灯的形式从他的脑海中渐渐泛黄,一切的美好甚至盖过了如今肉体上的痛苦,有一如避风港的臂弯带着柔情抱着自己,有属于母亲的嘘寒问暖,一切以鲜艳无比的颜色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随后渐渐泛黄,渐渐虚化。
最终,他的思绪,停留在了那不久前的一刻,那足以令其醉生梦死的一幕,跟着柔情似水的吻,随着它的指引,缓缓踏入了那属于无边黑暗的世界。
“他知道那件事...他居然知道...”沈笙影此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眼珠子几乎要蹦出来了,看着那再无生气的沈云涛,一阵难隐的歉疚在心底开始蔓延。
“云涛!”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带起了沈笙影陷入呆滞的精神,昂首望去,只见一位女子带着浑身煞气,死死地盯着自己,冷艳如寒霜般的血眸,竟连沈笙影都惊觉有种不寒而栗弥漫左右。
“哼,我还正愁你不出来呢。”沈笙影淡然叹道,双手托天,又是一个以精神力构造出的巨鼎横空出世,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冲着那女子劈头盖脸地砍下去。
沈笙影自问,就算移天枪有了灵犀,进阶为神器,可她终究还是一把兵器,而兵器始终只能在人的手里发挥出无穷的潜能,对于一柄无人掌控的神器,他轻松就能制住。
可是,他错了。
只见那女子仰天长啸,又是一柄与之本体处于伯仲之间的移天枪横空出世,唯一的不同,不过是弥漫枪刃之上的道道血光,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女子手持移天枪,悍然一挥,看似随意地一招,竟带起如同山崩地裂般的震感,那大有吞食天地之气势的巨鼎,仅仅是被其中刮出的凌冽给炸得粉碎,不过一击,却是令天地为之胆寒。
“该死,这是,献灵之计?!”作为一代宗师,临场判断能力是绝对不可少的,不过一击的显露,就足够他决策出下一步棋究竟该走哪。
于是乎,他挥开华金长袖,撕开一道幽暗虚空裂缝,钻了进去,眨眼之间消失无踪。
是的,沈笙影逃了,因为献灵二字而马不停蹄地逃了,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点欲要周旋的意思,气息远遁而非收敛,不过是秒针跳动的时刻,一时间威风凛凛的沈笙影,却是跑得连影子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