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斗转星移,距离当年那轰动整个江西道的鑫宇武院大火已过去将近三年,那原本的轰动在人们茶饭之余也被抛之于脑后,早已有新生的事物将之取代。
只有少数人在经过那片被烧黑的残垣断壁时,还有人会因为触景生情而发出一两声叹息,但这终究只是匆匆一过而已,打此一过便会将其抛之于脑后。
建昌军城北旱城门屹立已有数百年,因为太过熟悉,大都经此头都不抬一下,只有少数人因刚来此城,才会对它稍微多倾注一目,这一点早有人研究过了,并有一些团伙以此推演出了一套套的生存之道。
这一天,北旱门下,来了两个人,却只是抬头望着那城门,不肯移动。
这两人年纪都不是很大,都背着一个包袱,手里也都提着一把三尺余长金黄剑鞘玉柄剑。
这两把剑制式都很是相似,独有不同的是其玉制剑柄,一把磨亮如镜,反射丝丝暖光;一把则是反射的暖光中带着丝丝红芒,很是诡异,宛如透玉的血气。
一人身高近七尺,清瘦身材,一身云纹白袍,长得眉清目秀,隆鼻薄唇,皮肤白皙,看起来有个十七八岁。
其眸中却透着一抹与他这般年龄极不相称的刚毅,更显眼的是,他的鼻梁上有一道自上而下指宽的青线,两颊也是坑坑洼洼的,有许多疤痕。
从其面庞轮廓可以看出,他原本应是极具美感的面容,堪比美男子,却因为平添了这许多被人塑造的瑕疵,而给人不少的缺憾。
另一人则要高些,粗略七尺有余,身材也要壮实许多,浓眉大眼,方嘴隆鼻,也是一身云纹白袍,肤色则略显土黄,与其面容一般显得阳光,脸上总是少不了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让人极容易与之亲近,年纪也要大上一些,看起来二十六七的样子。
“哎,我说锦麒啊!师傅可是叫我带你先去隆兴府的黄家武院,然后再带你去瑞州,看你家老爷的。你可倒好,一出龙虎山庄就拉我往南走,还说要来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路上什么事也不说,去什么地方也不说。你都把你师兄我的胃口吊得足足的了,难道就是在建昌军?”
那年纪大些的青年抬头望着城门上那“建昌军北”四个大字,有些不耐的若有所思道。
“师兄,你就放心好了,你不是说好久都没坐过船了,想坐船吗?这建昌军到隆兴府正好有水路可去,而且还是顺流的,这样我们就省了几天脚程,即使耽搁几天,也都来得及。”
那小些的青年也是望着城门,脸上显露一抹追忆,嘴上却是充满诱惑的说道。
周奕仕转头将师弟从头到脚都给打量了个遍,眼神中逐渐透出一抹恍然,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文锦麒脸上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道:“嗯哼,这里,不会就是你那一直不愿多提的地方吧?你说我是叫你锦麒好呢?还是叫你瑾铭好?”
见师兄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文锦麒知道以师兄的阅历,肯定都看出来了。
这事也没想做什么隐瞒,只是他心中隐痛,不想说起,所以始终都没能说出口,眸中闪过一抹悲凉道:“师兄既已经猜到,又何必明言!即是故城旧地,自是叫我瑾铭的好!”
“既然你从未片刻忘记,这建昌军离那龙虎山又不远,有三年多了吧?你为何也不回来看看呢?整整三年都过去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练剑,唉!我想想,都头疼!”
周奕仕扶了扶额,似乎真的头疼一般,叹息道。
文锦麒眼皮跳动,眸中闪过一抹坚毅道:“学艺未成,又不知仇家何路,即是迷途又无能,我又有何面目归来触亡灵呢!”
“可你当时不是在这遇到你家老爷,才被救下一条命的吗?那时都能够回来,这三年又怎么不能回来呢?”
“我那时没有地方可去,实在饿得不行了,就不辨方向地一路乞讨,最终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这城门口,却是刚好饿晕在我家老爷的马车前。他命人将我救醒,我去拜谢,他见我和他是本家,都姓文,便收留了我。后来知道了我的情况后,又找人将我送到了龙虎山,这才拜在了师傅门下的......”
想起从前的一幕幕,文锦麒眼中换上了一抹暖意,不知不觉又陷入了另一片思绪中。
周奕仕见他眸中情绪转换,心中生出一抹感慨,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放心!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好好查查,其实许多事情官府是没法查出来的,若是江湖仇怨,还得江湖仗剑行!”
周奕仕眸中闪过一抹坚决,师傅成名已久,虽隐居金钟峰,每日闻香听钟,以断祛早年仇杀恩怨,然仍是名声在外,江湖上少有人不知竹剑先生者!这么多年来,自己因为与师傅有特殊缘故,师弟有他老爷相荐,生性淡薄的师傅才收了自己俩师兄弟,此情之重,缘来也深。
因此,不管其中的水有多深,自己说什么也得和师弟站在一起,去复他这一衣带水的仇怨。
眼中浸出了一抹光亮,文锦麒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嗯!谢谢师兄。”
说着,他便抬脚向城里走去,却只是微微低头看脚前的地面,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周奕仕紧追几步跟上,瞟了师弟一眼,心道:师弟这是感动了吗?泪点可真低!唉!毕竟才十六啊!平时装得最是老成,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终究是难掩真情流露啊!
他心中这般想着,语气有些不悦的笑骂道:“傻小子,跟自己师兄哪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文锦麒装作以手抹额,暗将手指曲卷,拭去了眼角泪水,转头却是一脸难得的笑容,口气也很随意地道:“呵呵,我只是想寥表一下心意而已,师兄又何必在意呢!”
这话虽然听起来随意,周奕仕听了,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他眼角上扬,露出了一抹邪邪的笑意道:“那好吧!既然你小子想表表一下心意,那师兄我也不能不领情,是不?你放心,师兄今天赶路累了,这肚量放开嘛!那是一点问题也不会有的,你只要准备好银子就行。”
听他这么一说,文锦麒不由嘴角一颤,露出一抹尴尬来道:“啊!我也就说说而已,可没想过要满足你那变态的口腹之欲啊!要不,师兄考虑换下要求行吗?”
周奕仕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道:“不行,不行,你师兄也就这点小爱好了,你竟然,竟然也不给满足一下,太没诚意了!太没诚意了!”
文锦麒有些头疼,看师兄那认真得像个撒娇的小孩,他觉得好笑,可以想起自己所带银钱并不多,还要给老爷买礼物,只得心一横道:“好吧!好吧!那我就勉力给师兄来个全素宴吧!”
扔下这句话,话音还没落,他便已经跑开了近十丈远。
周奕仕只是双脚在原地“噔噔噔......”的跺了几脚,脸上闪过一抹笑意道:“哼!没肉,你还想跑?你跑得掉吗?”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只是没有要去追的意思。
而文锦麒则是又跑远了十来丈,转头一看,只见周奕仕根本就没追来,他竟然在原地索性在一家店铺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露出很累的样子,耷拉着个脑袋,在用剑鞘敲打着他的双腿。
见师兄这样,文锦麒摊了摊手,便靠在街边的一面墙上,笑看着周奕仕,只盼他敲好了腿后,能自己走来。
可周奕仕却只是埋头按摩这自己的腿脚,根本就瞧也不瞧他,等了许久,他终于没了法子,只得鼓起腮帮子又走了回来道:“走吧!师兄,你看我都这么大脸的回来了,你就给师弟我这张大脸个面子,一起走吧!”
一边说着,他还边拍了拍自己那鼓鼓的腮帮子,然后伸出双手去抬周奕仕的胳膊。
周奕仕自始至终都只是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也不说话,一味的摇头,继续用剑鞘敲打双腿,手下却是早已施展了暗劲,他内力要比师弟雄厚得多。
因此任是文锦麒如何地抬,他都只是坐着不动分毫,默默敲打这腿脚。
文锦麒抬了几下,也知道以自己这点内功难以撼动师兄,终于没法,只得从怀中将钱袋掏了出来,拎着收口绳,吊在周奕仕眼前晃来晃去,用投降的口吻道:“好好好,师弟今晚一定满足师兄的肚量,荤素齐全,这总行了吧?”
到得此时,周奕仕才慢条斯理地道:“这还差不多!师兄我可没想要涮你的意思啊!这只是想教你懂点礼貌,到了这里,你就该尽尽地主之谊,不能总是一副铁公鸡模样,你可不要多想啊!”
文锦麒嘴角露出苦笑,一个劲的点头道:“对对对,我早该想到应该尽尽地主之谊,真该死,竟然一点礼貌都不懂。”
他是生怕周奕仕再耍他,说道最后,索性还像模像样地甩了自己一耳光,心中却是翻了无数个白眼。
他心里很清楚,师兄这只是逗他玩而已。然而,让他很无奈的是,自己和他耍心眼,却每次都耍不过师兄,让他懊恼不已。
就这样,二人闹着玩着又向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