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城中轴道一路向南,文锦麒走在前面,比周奕仕要稍微领先几步,算是在给师兄领路。
只是他眼眸闪动,流转不停,这一物物、一幕幕映入眼帘,那种似曾相识的触动化作了照亮记忆的闪电,刮亮了一抹他记忆深层的线,不知不觉,他眼角生有了些许胀感,一抹湿润之意、温热之感、迷茫之境,在他眼前缓缓升起。
那一段,他被母亲抱在温暖的怀中,口有乳香,他第一次经过了这里......
那一段,他骑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打此经过,给他买了盏元宵节的花灯......
那一段,他由奶奶牵着路过这里,给他买了他时常喊着要吃的蜜饯......
那一段,他坐在爷爷宽大的怀中,带他骑马打此而过......
这一页页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仿如翻书一样,一页页翻过,蒙了眼,沸了血,触动了脑中光的线,照亮了那存封已久的情思故颜。
周奕仕见师弟这般神情,心知他这是触景生情,显然此时比在那城门时还要来得更加浓烈,“唉!”心中一声叹息,人生忆印是轮回,过往悔惜谁能劝?
因此他没有去劝,这对他而言,他没法劝。
因为他自小就被师傅收养,并不曾有过那种三代同堂、爷宠奶溺、父严母慈的经历。这三年,他每每听师弟说起,也只是似懂非懂,每次都选择默默陪伴着师弟。
越是往南行,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了起来。
“哎,前面的让让,快让让啊!”
突然,不远处迎面两个少年追逐而来,一边奔跑,还一边喊叫着,让路上的行人给他们让路。
这两人,一个身着灰衣,个头瘦小,跑在前面,跑起来带有几分灵动。
而那后面追逐的,却是一个个头比前面少年要高出一个头,身材壮硕的黑衣少年。
二人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竞相追逐,也不管他人让不让路,只是在他人肩头身上一拍,便是扭转了身形,见缝插针而过,宛如两条硕大的泥鳅般滑溜无比。
很快那身材瘦小的灰衣少年就跑到了文锦麒的身边,在愣神中的文锦麒肩头也是轻轻一拍,恍如搭了他肩头一下一般擦身而过,嘴里还说着:“不好意思啊!”
声未落,人已过,眼看就要跑远,突然一只手将灰衣少年刚才拍打文锦麒肩头那一下的右手往上一拨,迅而往下一抓,便将他手抓住,拉住了他前冲的身形,然后翻腕一拧,便将其朝下的右手扭转,手掌被翻了过来,朝向了上面。
灰衣少年被拉住,刚想开骂,肘部突然一阵剧痛,使得他脸色大变,连忙“啊哟啊哟...”地咋呼起来。回头一看,原来后面的周奕仕在他即将打身边过去的时候,瞬间出手将给反拿住。
他口中叫得焦急,脸上也很是慌张,可手上却一点也不紧张,就在周奕仕抓住他手扭转,传来疼痛的刹那,他左手猛地回转,在右掌上拍了一下,便又迅速回缩,哇哇大叫道:“哎,你干嘛呀?疼疼疼,无缘无故抓人家干嘛?”
当他右掌被周奕仕翻转过来时,他手中已是什么也没有了,再加上他一阵喊叫,这时立即就有附近的行人看了过来。可当他们目光落在这灰衣少年脸上时,却都只是看了一眼,就纷纷摇头,自顾自前行走开了。
灰衣少年看到这许多人都被自己吸引了目光,虽然便越加大喊大叫起来。可他嘴角却已是微微上扬,把左手举得高高的,在头顶舞圈,一副要招呼众人来解救遭欺负的自己一般。
“呵呵,有意思!”周奕仕早已察觉周围行人的表情,见他举起手舞动,原本淡淡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只是他眼中却始终透着一抹清冷。
灰衣少年突觉自己手上一麻,人便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可当他刚退到第二步时,便立即有一节金黄的剑鞘已经挑入了他怀前的衣襟中。
灰衣少年立时一惊,眼眸中终于露出了惊惧之意,脸色也是慢慢变得阴沉了起来。
就在此时,原本在灰衣少年后面追赶的少年已是赶了过来。
他气鼓鼓地对灰衣少年大喊道:“好你个贼小子,这下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面上气鼓鼓的,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眸中却有一抹微不可察的戏笑之意,正要上前来抓那灰衣少年,却是被文锦麒一个闪身,挡在了他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来抓那贼小子的。”
这黑衣少年原本还想迂回上前,可文锦麒始终都挡在他面前,他竟察觉不到文锦麒是怎样闪身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原本他瞳孔中存在的那些许戏笑之意顿时被直接冷冻,化作了与那灰衣少年一样的惊惧表情。
“呵呵,不干什么,只是想问清楚而已,你,确定,要去抓他?”
文锦麒三年练剑,眼睛早已练到了快、准、狠合一的境界,在那灰衣少年近身拍他肩头的一息之后,他就发现了自己怀中的钱袋竟凭空从他怀中消失了,只是他之前在愣神中,待得他反应过来时,那灰衣少年却已被师兄给抓住了。
而当黑衣少年过来时,他已是恢复了常态,却是注意到了这黑衣少年在灰衣少年被抓时,他脚步顿了顿,右手更是缩进了衣袖一下,再伸出来的时候,食指与中指之间赫然夹着一根微不可察的细针,因此他才会待黑衣少年靠近时,闪身阻挡在这黑衣少年面前。
“那当然,那,那贼小子偷了我的东西,我怎么能不抓他?”听到文锦麒那样的回答,黑衣少年先是一愣,随即一咬牙又坚定了起来道。
见他如此说,文锦麒将右手按在了剑柄上,仍是口气淡淡的说道:“既然你坚持,那就先把手上的毒针拿出来吧!然后再去抓他。”
“什么,什么毒针啊?我只是来抓他的,手上怎么会有毒针?你搞错了吧!”
黑衣少年听他一言就道破了自己的手段,心下不免一惊。
可他又自信自己的藏针手段,绝难被对方所发现,当下断定文锦麒口出此语定是因为他在城里听说了什么,所以这话应该只是在诈自己而已。
“哼!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把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然后再慢慢举起来吧!”
文锦麒见他不承认,“唰”的一声,剑已架在了黑衣少年的脖颈上,仍是口气淡淡的说道。
黑衣少年愣是没有想到文锦麒会突然出剑,更没想到的是,文锦麒就在他面前,他竟然丝毫没察觉到文锦麒是怎样出剑的。
黑衣少年突然发觉自己心中竟没有了半分侥幸,更别提之前藏针的那分自信了。
他感觉那剑刃上有丝丝寒气正从他接触的脖颈处肌肤透入体内,那寒气一入体就沿着经脉蔓延,以千倍万倍的姿态放大,快速向脖颈以下处扩散。很快,他就感觉身体好像掉入了冰窟,穿越到了去年的冬季,脑袋也好像被被人用冰针给扎了千疮百孔一样,头皮冰冷如木。
“嘭”地一声,黑衣少年感觉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仿佛冻脆了的萝卜,再也撑不住身躯了,膝盖一弯,便直直地跪倒在地上。
“饶,饶命,大,大,大侠,饶,饶命!”
他跪在那,感觉自己的身子已不属于自己,头皮发麻,连说话都好像变成了结巴,断断续续的,而他之前自以为藏得很隐秘的毒针早已掉落在地上,不知滚落到了哪个角落缝里。
又是“噗嗵”一声,他身后那名已被周奕仕制住,一直在轱辘辘转着眼珠,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的灰衣少年,在听得他跪地求饶的那一刻,竟也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他眼中终于彻底露出了骇然,颤声道:“大,大侠,饶,饶,饶命。”
周奕仕始终都没有拔剑,却是一直抓着他的右臂,见他如此,剑鞘一挑,一个钱袋从他怀中被挑了出来,一把接过放入怀中,目中透出一抹扫兴的表情,有些讽刺的道:“哟!刚才还一双贼眼滴溜溜地乱转,打着什么歪主意,怎么现在就老实了?是因为那个扎针的家伙孬了吗?”
他竟然绝口不提师弟钱袋被偷的事。
灰衣少年一听这话,又见他拿回了钱袋,更是骇然起来,他肢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二人竟然都能一口就将他们俩刚才的那些些微举动一一道破,怎么这么背呢?竟然撞上了这等硬茬子!可他又是怎么知道钱袋已经到了我怀中呢?难道……
惊骇之下,他心中还多了许多疑问,一时想不明白。
这一幕幕,早已吸引了附近过往的行人,许多人都停下了脚步,将这里围成一个圈子,驻足看了起来,仿佛之前文锦麒师兄弟二人被这两少年偷钱不算什么热闹,而眼下二人被制服,这才是久违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