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骁既知季南初觊觎穆府和穆雪舞，他当然会让季南初不得善终。
穆骁可容忍在官场之上政见相左，但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他的家人。季南初要触碰这个逆鳞，想来是活的不耐烦了。不过他今日前来这般蹊跷，那倒是要看一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若是我不让季侯爷说上一说，岂不是白费了您今日特意来访？”
季南初当然能听出穆骁口气中的不屑和鄙夷，但他依旧拖着假笑看着穆骁道：
“侯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今日前来，确实有件事关穆府生死的事情。”
穆骁眼底划过冷笑，原本不苟言笑的面上竟多了些轻鄙神色，不过他倒是观察到，季南初年纪不大，竟然可与朝中已谋士多年的油滑老臣相睥睨。
他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能忍常人不能忍，就算是老东平侯，他的父亲也不会有此深得心机。可见此人野心之大。
若这样的心机用在正途上丧，到时他季南初也会在这大魏朝中位极人臣，可他要的不止于此。
穆骁惊讶于自己从未这样仔细审视过眼前的这个人，不止为何，穆骁觉得这季南初会在大魏朝中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哦？季侯都这样说了，那老夫是非听不可了？”
穆骁说完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端起了茶杯。季南初见状，嘴角隐了一丝阴狠，不易察觉，这阴狠稍纵即逝，随即他眼中又露出笑容。
“侯爷可曾听说，西凉诸国将要派使团进京？”
“这件事情众人皆知，季侯就是要告诉我这个？”
“那侯爷可曾想过，西凉使团为何要选在年节下进京？”
穆骁顿了顿，这西凉诸国使团来京的日子确实定在了半月之后，但此时西凉诸国使团还没有成行，若是从西凉到大魏国都最起码会有一月路程，可见原本定下的日子会往后延期。
不过最让穆骁感到奇怪的是，西凉诸国使团每年会在三四月份才入京，今年更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西凉诸国并未派使团入京，怎么现在倒是来了？
再经季南初这样一问，穆骁也微微凝起了眉头。
“使团出使本就没有定数时日，提早前来，也未不可。”
季南初听到穆骁这样说，他竟摇头笑道：“难道侯爷就没想过，此事与冯家有关，与太皇太后有关？”
穆骁的眉头凝的更深，西凉使团入京与冯家，与太皇太后有何关联？那不成是冯家和太皇太后安排的这次使团出使？简直荒唐。
“老夫不明白季侯你所说的这层关联，不如就请你直说。”
“侯爷，三个月前的黄河决堤你可曾还记的？当时冯家损失的五十万兵权你可还有印象？”
“这是自然。”
穆骁心道，这样大的变动是大魏开国以来都很罕见的，饶是谁也不会忘记。季南初这样问究竟是要说什么？
“那国公爷以为，冯家会轻易的放过那五十万兵权吗？”
穆骁不语，这样被收归兵权，更是损失了两个嫡亲孙子，冯肃怎么可能会甘心，最重要的是，冯肃私自豢养了专门听命于冯家的军队有五十万之众，这虽然是坊间传闻，但穆骁知道这人数只多不少。皇帝收归了冯家五十万兵权，也就意味这冯家再也没有朝廷拨发的军饷来养活自己私豢的五十万人……
冯肃当然不会甘心，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拿回朝廷军饷。
若真是这样，冯家果真是死性不改，原本上次黄河决堤就是因为贪没银两才收到重罚，今天难道还要兴风作浪？
穆骁正想到这，倏忽他想起季南初还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季南初今天前来和自己说这些，是何意图，并且他刚刚所说的事关穆府生死又是从何说起？
穆骁眸光深沉，他思忖良久后道：“冯家之事，与我穆府何干？”
“国公，您可曾听过一个传闻，说是太皇太后有意将雪……穆小姐封为郡主之事？”
“街头巷议，何足为信。”
“国公爷，你且看来。”说着季南初就将袖中的一个精致锦盒拿出，他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张金箔，上面还有宫廷文字。
穆骁知道，这金箔宫文就是皇家册封所用，季南初将那金箔递给了穆骁，穆骁却看见了金箔之上阴刻凸起的宫文，上面确实是封赏穆雪舞为郡主的皇家诏命。还阴刻加印着太皇太后凤印。
这绝对是做不得假的，原来太皇太后早已将这诏书准备好，只待倒是册封。
原本老夫人和穆夫人半月前去周参府中探望已有身孕的周夫人时，就听得了这个消息，想来那周参为皇家草拟诏书的管事，一定是早就看到过这份诏书，所以才会让自己的夫人向穆府透露这个消息，为的是让穆府早做打算。
册封郡主当然是大事，还是这样无缘无故的册封，穆骁知道，传闻中说太皇太后向让穆雪舞与西凉联姻十有**是真的。
此时，季南初已察觉穆骁心中疑虑，于是他紧接着又道：“我知太皇太后是想让册封穆小姐为郡主然后与西凉和亲，可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会让穆小姐流落他乡，况且我对穆小姐一见倾心，所以苦苦哀求太皇太后，才征得她的同意，让穆小姐下嫁与我，也不至于让父女分离。”
季南初说的情真意切，若是不知道他的为人还真的会被这番言论感动的痛哭流涕，恨不能此刻就把女儿嫁给他。可穆骁却是冷哼一声，他心道：这季南初的脸皮真是太厚了，他这样说难道是想让自己全家都登门感谢他的恩德吗？
穆骁心道：我知道事情的前前后后，他季南初竟然还敢说是自己苦苦哀求的结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到底是何目的，我虽还不明确，但你绝非是善类。
“哦？那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季侯爷了？”
穆骁这话说的极为冰冷，听得季南初这般没脸没皮的人都略微有些许的尴尬，但他迅速转了口风道：
“国公哪里的话，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何必这样见外。”
“一家人。”穆骁冷笑出声，这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不过既然都谈到这个层面了，那不如就陪他把戏做足：“季侯爷所说很有道理，不过老夫有疑问，若是没有季侯爷慷慨相救，小女被封为郡主嫁入西凉，为何会事关我穆府生死？”
“这……”季南初停顿了片刻，面上一副为难。
“侯爷不必有所顾虑，今日你我所讲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既然国公爷这样说了，那我便据实相告。”
季南初说的眉飞色舞，听得穆骁脑仁生疼，季南初说话拐弯抹角，但穆骁却是总结出了他那些话语中的中心思想。
季南初先将太皇太后为何会选穆雪舞作为和亲对象的原因解释了一通，大致意思是说，太皇太后无意中知晓皇帝想把穆雪舞纳入后宫，而太皇太后并不同意。季南初还将太皇太后不同意的原因说的含糊其辞，似是有天大的隐情一般。
穆骁却是在季南初的字里行间读出他的意思是说，皇帝于太皇太后争夺皇权，若是谁能手握天下兵马大权就会是大魏的掌权之人。
原本皇帝手中并无兵权，但他先是收归了冯家的五十万人，现在又想将与穆府结姻，这就是等于手中就同时握有冯家和穆府的一百万兵权。
那冯肃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哥哥，冯家手中的兵权就是太皇太后手中的兵权，冯家一朝被撤权，太皇太后手中的兵权与皇帝势均力敌。
所以中立的穆府就是他二人争夺的重中之重。
听到这，穆骁心中更是厌烦眼前这个油腔滑调的东平侯。穆骁深知太皇太后为人，她虽专断，但绝对是为大魏着想，她秉承这太祖皇帝的意志，绝不会让拓跋氏的江山改姓了冯，季南初在这里颠倒黑白，着实是一派胡言。
可这季南初并未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说着他自以为很高明的推断，穆骁已是攥紧了拳头，已到了快要爆发的边缘。
“国公爷，若是太皇太后真的不想将权柄下移，若您是她，您会怎么做？”
怎么做？穆骁看着季南初说着荒谬的假设，是真的很想将他一个巴掌打出去，可他还是忍住了，只听得他道：
“老朽不知，还请季侯爷赐教，若你是太皇太后，你会怎么做？”
“为了制衡兵权，我为了阻断皇帝不断扩大兵权，第一步就是要将穆国公府的兵权转嫁到其他地方。决不能让皇帝娶了国公府的小姐。”
“哦？所以这就是太皇太后将小女嫁与西凉的原因？”
“正是。”
“那第二步是什么？”
“第二步就是帮助自己内亲，也就是冯家重新获得兵权。”
“如何获得？”
“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重中之重。也是我非娶穆小姐的原因。”
“季侯爷这样说，老夫倒是要听一听其中原委。”
“冯家要获得兵权，最重要的就是让皇家知道，若是没有了他冯肃，西凉诸国便会进犯大魏。”
“所以你是说，冯肃与西凉诸国勾结，或者你是说，这些都是太皇太后的主意？”
“国公爷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太皇太后要想制衡陛下，必会帮助冯家夺回兵权。”
话不可乱说？你季南初就是这个意思！穆骁已是不想再听季南初再往下说一个字，但季南初就似是停不下来一般继续说道：
“倒时，冯家收回兵权，您可曾想过穆府的下场？难道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和太皇太后还会让穆府保持中立吗？到那时穆府无论站在哪一边都会得罪另一方，难道这不就是事关穆府生死之事吗？”
季南初说的激愤异常，原本白皙的面上也因说的太过激动而变得满面通红。原本他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就听得穆骁道：
“季侯爷，老夫有些身体不适要回房休息，您请自便吧。”
穆骁说完便拂袖而去，空留了一脸怔愣的季南初。这穆府待客想来遵从礼仪，穆骁这般冷落客人还是第一次。
……
穆骁出了书房的门却是没有回到自己房中，而是去了穆雪舞院中。而穆雪舞似是也知自己的父亲回来此一般，早已命人在暖阁之中码放了穆骁平日喜欢的茶点。
“父亲，为何这般生气？”
“舞儿可知季南初与为父说了什么？”
穆雪舞却是轻笑，给穆骁斟了茶水道：“无非是看上了父亲手中的兵权，前来攀亲的。”
“舞儿说的不错，但是他所讲……”
穆骁将今日季南初所说的话全部讲与了穆雪舞，只见穆雪舞却是收了笑容道：
“父亲，季南初所说太皇太后想要谋夺拓跋江山，确是阴谋鬼论，但有两点他却说的没错。”
“哪两点？”穆骁凝眉，他厌恶季南初到了极致，对他所说之话一个字也不肯相信。可听到穆雪舞这样说，他确是冷静了下来，只等穆雪舞往下说。
“其一，太皇太后确实是想封我为郡主与西凉和亲。”
不错，穆骁这才想起了那张诏命金箔，太皇太后她……
“舞儿，难道太皇太后真的为了削弱皇帝的权势，从而转嫁穆府的兵权吗？”
穆雪舞却是摇头：“太皇太后不会如此，毕竟这大魏是她毕生心血，她绝不会为了削弱皇帝的权势就将穆府的五十万兵权转嫁到西凉。”
穆骁点头，确实如此……
“那她……”
“她我嫁入西凉也决不能让我进宫为妃的原因可能只是她并不喜欢我。”
“那她如何能保证我不会为了女儿而与西凉勾结？”
“她既然已将想好了此步，就一定已经想好了对策。让穆府削权的对策。所以这便是季南初所说的第二件可信之事。”
穆骁凝眉，太皇太后精于心计，她这样做，当然是已想好了对策……
“你是说，就算穆府保持中立，太皇太后也预备对穆府……”
“不光是穆府……”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