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安然靖舒      更新:2020-04-03 17:37      字数:2659

月朗星稀,凉风习习,一扫白日的炎热酷暑。

一年前,苏美仑主管的病床来了一位病人,她的先生是电视台的制片主任,在查房时,苏美仑向病人介绍卫生保健方面的知识,病人非常高兴,说如果多知道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自己就会更好的保护自己,也在就医方面少走一点弯路。

苏美仑当即说,要是有这样的栏目就好了,当时纯粹是无心一说。

一个月后,苏美仑正在写病历,左源打电话把苏美仑叫进了院长室,院长室了坐了那位电视台的主任。

“苏医生,我们台要开一个关于女性健康的栏目,想请你去做嘉宾主持,你意下如何?”这位何制片是个精干的人,开门见山地说。

“为什么是我?”苏美仑眼瞅着左源,毕竟自己是兵。

“我们已经筹划这个栏目很久了,由于一些原因一直没有实行,上一次我太太住院,我听了你的讲解,觉得你很适合我们的栏目。”何制片不待左源说话,答道。

“可是,既然是专业性强的栏目,为什么不找资历深的?”苏美仑转向何制片。

“我们在做专业的同时,也考虑收视率,毕竟我们也考虑利润,我们也为赞助商考虑。”

“苏医生是美女,这是其一,其二,你的专业水准也很高,这是你们左院长说的,你的讲解带着时尚的元素,同时浅显易懂,适合各个年龄阶层的妇女。”何制片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

“美仑,就这样吧,这事于私于公都好,再说也不要辜负了何制片的一番好意。”

“那好吧。”领导都答应了,那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那苏医生,我们签合同后就开始,每周五晚一次,直播,因为有热线解疑。”何制片补充道。

苏美仑从青城广播电视大厦里走出来,深深的吸了口气,空调的冷气真的比不上自然之气让人来的舒服,苏美仑不由得又深深地吸了一下。

刚才,左源打电话来,说,他有事走不开,叫她自己打车回去。

新建的广播电视大楼地处市郊,由于城市的拥挤,很多单位已经有先见之明,在市郊抢占地皮,广播电视局堪称一例。

一年来,左源总是不顾苏美仑的反对,每周一次的接送她,他说,这里偏僻,他担心她的安全,可是,她又怎能承受这份好意!她又怎么承受得了这份好意!

那个缠绕了她二十多年的梦,又在昨夜浮现,广袤的沙滩,冷凉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漫过来,她独自一人站在荒凉的沙滩上,没有一个人,她呼喊,没人回应,她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想走出这里,可无论怎么走,都是在原地,她孤独,恐惧,绝望。

二十多年,她从这个梦境里走过来,何等的凄凉,只有她自己知道!

昨天,她回去看了外公,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家里还是老样子,院子里外公的花在这个季节里更是恣意的生长,不少已经开出了花,亭亭的伸展在绿叶之上,那些没花的绿色植物也毫不逊色,绿得发亮的叶子,一片勃动的生机。

外公曾说,小仑啊,养养花吧,那样会平静一下你的心绪!

外公曾说,牡丹,玫瑰这样大朵的花太招摇,不内敛,这样的美丽太过刺激,可能一时会耀眼,但不值得回味,所以他从不养此类的花。

外公曾说,花的美在于生命的过程,不在于花本身。

外公曾说,小仑啊,找一个心仪的人谈场恋爱吧,找回自己!

这一次外公却说,小仑啊,找一个爱你的人吧,陪你走完一生!

说这话时,西斜的阳光透过院子里的紫藤架,密密匝匝地洒进屋内,外公的脸在阳光下似乎泛着不真实的沉重,因为苏美仑随即看到的是外公那暖暖的笑意。

他曾经是学生口里严厉的教授,可苏美仑看到的却是另一面。苏美仑也曾经问过外公,为什么能够容忍自己的一切,甚或是到了宠溺的程度,外公总是笑笑说,我们的小仑很听话,很懂事,在小仑面前外公的潜力发挥不出来啊!长大的苏美仑渐渐知道了,她的身上还背负了外公对另一个人的爱,这更使苏美仑沉重了不少。

外公,你心脏缺血的问题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再去详细的检查一下吧。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你就不用操心了,不就是一点小毛病吗!这个年纪的人都这样的,十有八九。

苏美仑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想着,昨天,在家里,她又打开了外公置于书橱顶层的相册,那是一个陈旧的相册,里面躺着的人,大都是一个人,她和他至亲的人——他的女儿,她的妈妈。

确切的说,那是他女儿的相册,从小到大,记录了一个女孩的成长。其中,苏美仑最关心的是其中两张照片,一张是女孩与一个男孩偎依在海边,头略靠在男孩的肩上,飞扬的发丝,微眯着眼睛,甜甜的笑着。男孩一只手搂着女孩的肩,另一只手随意的垂着,一脸满满的笑意,一看就明白的——甜蜜的爱人;另一张是女孩大着肚子,坐在藤椅上,手扶在肚子上,脸上的笑淡淡的,眼角有些许的忧郁溢出。

那是妈妈,苏美仑从小就知道,从小她走过,背后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那些目光里有窥视,有怜悯,这些她从小就知道,每次她都是目不斜视,挺直胸膛,昂起头,不急不缓的走过去,但她知道,那是在说她,影影绰绰的,她知道自己是私生子。

外公从不提起,她也曾问过,小的时候是外公觉得她不能承受,说长大了再说,后来长大了,她也不愿意听了,一方面不愿外公再提起伤心,另一方面,她大致已经知道。

苏美仑无论干什么事情都非常的努力,小时候,学跳舞,她是最好的,学弹琴,她弹得最好,她的成绩在班里永远遥遥领先,她也总是学校里的活跃分子,她是老师眼里的种子选手,是家长眼里羡慕的谈资,是同学们的楷模,她永远是那么得耀眼,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的心里,有一个硬硬的楔子,无法碰触,一碰,她会疼的发抖,会流血,会崩溃,她用骄傲掩饰着那无法见光的自卑。

渐渐的,她长大了,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来到这个没有人知道她秘密的地方,她想摆脱那份困扰,可是,一切已经成为习惯。

一张网,不松不紧的撒在水中,可以游动,可以呼吸,自己出不去,别人进不来,只与这湾水流惺惺相惜,虽然有时有失去自由的窒息,但那只是一瞬的感觉而已,苏美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决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远远地,叶之奂看见了苏美仑,白色的衣裙舒展在微微的风里,夜色环绕着她,灰灰的,月色下,犹如一朵水墨莲花,慵懒而从容,有别于白日所见,薄薄的身子拖着短短的影子,那步伐随意而轻柔,犹如乐师在调试乐器,全部的心思只是随意率性。

叶之奂玩心渐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爬上眼角。

他踩了离合,车滑了出去,在经过苏美仑身边时,狠踩了油门。

车速的急骤挤压了空气,一波浪涛推过来,苏美仑的裙摆蝶翼一样的飞起。

扬长而去的叶之奂看着后视镜里的梦露式的经典动作,嘴角的弧线高高扬起,有一种受挫后得到安慰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