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美仑轮休,她像平常上班一样准时来到医院,泊好车,正要下车时恰逢一条短信进来,本来已经起身,就又坐了回去。手探进手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是toatou旗舰店新品上市的广告,现在的商家就是这么的周到,生意做得无孔不入,昨晚穿的波西米亚长裙就是前不久刚从那家买的。
想到那条裙子,苏美仑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她的眉头微微的蹙了一下又随即舒展开,她想了想发了一条短信:叶律师,我把账号发给你,你直接把款打到这个账号就可。后面就是她的银行账号。
发完以后她麻利的下车锁车,拿着手包朝病房楼的方向走去。
手机在手袋里嗡嗡的震动起来,苏美仑放慢步子,接了起来。
“苏医生,你的短信我收到了,您今天有时间吗?我当面交给你吧!上次的事还没有谢你呢!找个地方我做东感谢你大雨天帮忙。”叶之奂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有些慵懒,明明说的是道谢的客气话,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叶律师,何必这么客气,本来就是有酬劳的事,还是不必了吧!”苏美仑也没想许多,直接回了过去。
“苏医生,以后在青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难道这样的薄面也不给吗?”清冽中夹带了一丝霸道。
苏美仑嘴角微微的往上扯了扯,扯出一丝薄凉的笑意:“既然叶律师都这么说了,那恭敬不如从命了,那下午两点听海见,如何?”
约定好了,苏美仑快步走进了病房楼,还没走进科里,就听见里面一阵噪杂之声,她右拐走了进来,看见护士站有几个人站在那里,正与护士长争执着什么,那几个人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护士长正在耐心的解释着。
“怎么回事?”苏美仑看着在一旁蜷缩的大肚子孕妇问道。
“这是我们苏医生,不信你问问,这真的是我们医院的规定,没有押金是不能办住院的。”护士长继续对着那几个人耐心的说着。
“可是我们真的很急,所以没有顾得上拿钱,你们不是救死扶伤吗?我们不会差你们钱的。”其中有个人已经有些激动,声音高起来。
“别和她废话,直接打市长热线!”有个人已经掏出了电话,也许只是威胁,并没有开始拨号。
护士长看来已经和他们说了很久了,看向苏美仑向她耸耸肩,一副不可理喻听之任之的表情。
一旁的孕妇已经□□出声,蜷缩得更加厉害,脸痛苦的扭曲着。
苏美仑明白了怎么回事,说:“你们有个人跟我来,我先替你们担保办上住院手续,先安顿下产妇,别耽误病情,你们尽快去拿钱。”
因为休息,下午苏美仑早早的就到了“听海”。
这是一间依山傍海的茶室,黑檀的门窗和桌椅,曲折的回廊,碎玻璃的古式透窗,小到桌角椅脚地精致雕花,无一不透露着主人的用心和品位。
听海。
这是苏美仑常来的地方,说起这间茶室,苏美仑与这里还颇有些故事。
这间茶室的老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齐耳的短发,光洁的颈项,白皙的皮肤,姣好的面容,气质优雅,吐气如兰,淡淡的笑挂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堪称精致。
她与苏美仑是一类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道理不难懂的,所以自认识以来她们成了忘年交。
她们在一起谈谈茶道,谈谈诗词,谈谈音律,谈谈人生,谈谈时尚,只是从不谈起自己,她们就这样相处,因为她们都是这么冰雪聪明,一个眼神就可以明了一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区,不能让人看见的心伤。
说起她们的相识,那是一个冬夜,室外是一种彻骨的冷,在北方这样的寒夜里,只有躲在温暖的家里。在电脑上看了点资料,苏美仑百无聊赖,点击进了聊天室,聊天室里尽是一些无聊的人,在说一些无聊的话,其实苏美仑很少来的,但她并不在意那些无聊的搭讪者,因为来这儿的人有几个是为着真诚来的,都是无聊赖以打发时间的,所以苏美仑挂在上面,看着别人谈话,也时常聊上几句。
“‘素面如冰,清心如翠,淡薄如水,独留茶香,轻舞飞扬’,这是你吗?”一个人问
“是啊,怎么了?”
“一杯清茶,香清韵长。”
“呵呵,见笑了,粗茶一杯而已。”苏美仑有点惊奇,从自己写下这个个性签名,还没有人一眼看透。
“呵呵”对方一笑,“喜欢茶吗?”
“恩,”
“喜欢红茶?绿茶乌龙茶?茶道呢?”
“只是略知一二,皮毛而已。”苏美仑啪啪打下几个字。
就这样他们在网上成了好友,由茶道到其他。
再后来她们见面,成了现实里的知己。
听海,这名字还是苏美仑给茶室起得。
姜浅盘下这家茶室的时候名字叫“云居”,顾名思义云来之居,颇有些诗意,所以一直用着,未曾想改之。
苏美仑时常光顾以后,有一次说起“云居”这个名字有些牵强,“云居云居,云来之居,没有云,何来云居?
姜浅想想也是,这茶室地处山脚海边,在这地方,只有在春初暮秋的季节,偶尔雾气大,茶室才如云居,其余时间清清亮亮。
苏美仑说,不如“听海”来得更确切,听海者,用身体发肤去聆听,用心灵去感受——有海乃大,上善若水。
就这样,茶室有了新名字——听海。
苏美仑进来的时候,大堂的小妹说姜浅刚出去。
苏美仑说只是约了人,谈点事,习惯的上楼去了自己常去的茶室。
取茶,洗茶,泡茶…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丝茶香隐隐浮动在室内。
端起杯,特有的沁香随鼻息弥散进四肢百骸,苏美仑微微的眯了眼,陶醉在这份沉静的寂寞里。
“美仑,既然入世就得入流。”这是同学兼同事李淳的忠告。
知道李淳的好意,入世以后能给这么中肯建议的不会很多了,毕竟现在的人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已经是好人了。
苏美仑当然知道李淳指的是什么事,可昨天帮病人住院的事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她试图做过,可始终不行,人的心没有随时分泌的麻醉剂,可以随时麻木。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这样的话苏美仑也听见过,她只能沉默,没什么可辩解的,再说谁也不会给你辩解的机会。
苏美仑随口喝了口茶,有点苦,涩涩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左源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接了她一起下班,然后从不说什么过火的话,甚至于暗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像朋友,更像是兄妹,苏美仑拒绝的话无从说起,一切她似乎无法控制。
可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一个院长一个普通大夫走在一起,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何况她知道左源的心意,她无法承受也无法给与,她必须让他死心。
开着窗,可没有一丝风,海面平静的睡了一般,心里闷闷的,像四壁皆没有窗的屋子。
叶之奂来了,隔着若隐若现的竹幔,苏美仑端坐在茶几旁,韩式的纯白裙装,蝴蝶结在胸前随意的绽放,韩式的发髻上剔透的蝴蝶发卡,碎钻随光线偶尔折射过一丝光线。慢慢升腾的氤氲里,萦绕满室的茶香里,苏美仑神情飘远,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竹幔撩动的微响,苏美仑看向门的方向。
“叶先生来了,坐,”
叶之奂在苏美仑的对面坐下来,“苏医生今天休息吗?这么悠闲啊!”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苏美仑嘴角向上一弯,笑了笑,“我想了想,还是按照叶律师的说法做吧!这样事情简单一些,我太拖泥带水,当时应该结清就不用跑这一趟了,耽搁叶律师时间了。”苏美仑淡淡的说。
叶之奂惊讶于苏美仑的淡定,虽然他从十几岁去了美国,思想完全西化,可是中国传统的礼让还是知道的,他惊讶于苏美仑的直接,他惊讶于她前后的转变。
他知道像现在的她应该是不缺钱的,虽然不会很富有,至少是不会为钱发愁的,他不知道才短短几天,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刚开始他想付她酬劳,她视为耻辱;现在她直接开口,却如此淡定。
这更增加叶之奂的好奇。
“没事,我今天也没事,有幸喝美女的茶,不胜荣幸。”叶之奂打着哈哈,换上一副痞味的语气。
“那真巧了。”苏美仑继续淡淡的。
“这是明前龙井?”叶之奂虽然是在询问,但明显是肯定的语气。
苏美仑看着还没有喝一口茶,只是在慢慢欣赏的叶之奂,眉毛微微的一挑,“叶先生有研究嘛?”
“皮毛而已,”
“哦,”对这个话题苏美仑似乎无意再谈,突然话锋一转,“叶先生雅趣很多啊,还喜欢月夜飙车?”
原来她已经知道,叶之奂有些挫败,“把左源叫过来吧,大家一起热闹。”叶之奂急忙转移话题。
“师兄是院长,很忙的,不像我这闲人。”苏美仑实在不想与左源有不必要的碰面。
“再忙也要陪女朋友啊?”叶之奂接了一句。
苏美仑笑了笑。
“你不打我打。”叶之奂作势要打电话。
“叶律师要叙旧可以,但我必须声明一点,关于我们的关系,你误会了。”
“是吗?我误会了吗?那是不是说明苏医生还是无主名花,我有机会了呢?”叶之奂嘴角的玩味更深。
苏美仑又是淡淡的一笑:“叶律师玩笑了。”
“为什么?苏医生是不婚主义?那谈谈风谈谈月总是可以的吧?”叶之奂的口气里带着一丝嘲弄一丝挑战。
苏美仑正在取茶的手微微的一滞,细微到只有自己才能觉察得出。
仿佛一间久久关闭的屋子突然暴露在阳光下,阴晦无处躲藏,无处遁形,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再也无法自欺,悲哀的仰望着,尴尬无以言说。
“小仑,谈场恋爱吧,找回自己。”
“入世就得入流。”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各种声音在苏美仑耳边轮番炸起。
看看眼前的这个人,除了那副可以惹是生非的尊颜,还算斯文,眼睛里透着睿智的光,谈谈风月还是可以的。
“只谈风月,无关其他。”苏美仑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手里的茶流畅的进入杯中。
“想不到苏医生的雅趣与我如此相似,好,只谈风月,我们成交。”叶之奂似乎扳回了一局,很是高兴,“不过以后,我们是不是改一下称呼,我叫你美仑怎样,你可以叫我之奂,这样可以拉近距离。”
“还是直呼其名吧!”苏美仑继续淡淡的。
叶之奂看着她,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