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南安镖局 二
作者:明国一      更新:2020-04-04 06:22      字数:3066

杨世官正欲开口招呼柳玄过来,却听三当家岳开喊道:“呦,玄丫头回来啦,给你爹请的大夫来了没有?让三叔猜猜这人你是绑回来的还是提拎回来的?”

柳龙城一听女儿已经回来了,不知他刚才那番话女儿听见了多少,一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遂咳嗽了一声,喝道:“既回来了,却在那边杵着干什么,事情办没办成,总要有个交代才是,存心站在边上看你老子的笑话么?还不快点过来。”

那姓柳的女子应了声“是”,便领着一线天和晏亭云望里走,原本围成一团的人群立刻分列两旁,让开一条道来。

晏亭云心道:原来她的闺名是一个玄字。古人云,玄而又玄,众妙之门,这姑娘身具柳之精,桃之华,是于不可说之境由众妙幻化而成的一个因果,真真的奇也妙哉。想不到我这么快便能知道她的名字,常听人道:平日种种积阴德,鬼神处处与方便。定是我平日里救伤扶死,福缘厚积,水到而自然渠成。只不知我的福田几时能再得收,到那时便能有幸得知她的表字了。对,我若紧紧跟随在她左右,为她遮风挡雨,驱蜂撵蝶,哪一天她瞧在我护花辛苦的份儿上,对我说:“小子,念在你陪护有功,我便亲口告诉你我的表字吧。”那我可就欢喜不胜了。

他这边正做着白日梦,忽听得柳龙城呵斥柳玄,深觉不可思议,他偷偷瞧了柳玄一眼,只见柳玄抿着嘴,两只眼睛比初见时似乎更红了,泪珠儿便在眼眶里打转,只是怕人看了笑话,遂强忍着不肯掉下来。他心中一疼,一口气自鼻入胸,忽然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仿佛心里受了极大委屈。他极力想要分说清楚,却偏又叫礼教的针线缝住了嘴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突然觉得柳龙城极度的面目可憎,遂幻想着自己冲上前去,指着柳龙城的鼻子痛骂:“你这个不知好歹睁眼瞎的无知可怜之徒,柳姑娘为了给你治伤,大夜里驰马奔波,在别人门前顶着寒风吹了一夜,又是跪又是求,好话说尽软硬兼施。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天上无对,地上无双,你却不但不知爱惜,反而挖空心思作践于她,你于心何忍,她于情何辜?天地何其之酷,竟生造了一个不疼亲女之父;人世何其之苦,竟为她寻了你这样一个爹来!”

晏亭云自在一旁义愤填膺,未料得一线天已走到了他身前。他脑子里不自觉地一个激灵,把他从对柳龙城的愤慨中拉了回来。这一路上他意乱情迷,一直没空去想一线天冒名之事,及至方才听了岳开所言,似乎这柳龙城便是伤于梅山五怪之手。如今一线天竟敢假他之名孤身犯难,显是无异于以卵击石的自杀之举。这里光南安镖局里的精锐便不下五十人,至少五个当家的手段应该没一个会弱于他。何况若是不按武林规矩,众人一涌而上的话,每人一刀,便是再多出两个一线天来,也是被剁成四马官道的份儿。难道他真的是好心过来给柳龙城解毒的?不可能。龙钩毒的解药已经被自己以熬制五龙鸾合断续胶的借口耗费光了,一线天身上也没了解药,他就算有心救人,也是无力回天,那么他这次来所图的究竟是什么呢?

晏亭云正琢磨一线天的用心,只听见柳玄道了一声:“爹,我把药给你带回来了。”他心道:药?柳姑娘你不知道,这世上哪里还有能治龙钩毒的药呢?我若是早一点知道是你要这解药,当时便多换一颗出来了。就算实在换不出来多的,吕大哥那颗也可以留着先给你用,反正他的毒伤基本已解,便是不用解药也是无伤大雅,多吃一粒解药,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可他若是不吃,这世上便多了一粒可以让我积满福缘的灵丹妙药了。我若是把那粒药给了你,你定会说:“小子,你这粒药可帮上我的大忙了。我是无以为报,便亲口告诉你我的表字是什么吧。”

晏亭云还在不成章法地胡思乱想,忽听得柳玄道:“大夫,请您为家严诊治腿伤吧。”他以为柳玄是在跟他说话,心头一美,口中连声道‘是’,便要动作,才想起此刻佳人口中的大夫并非是在称呼自己,心下又不免有些失落。一线天似乎嗯了一声,又听得柳玄道:“我帮您拿药箱。”他脑子里忽然一炸,然后便听见啊的一声,周围众人连连后退散开一个大圈子来,只见得柳玄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翠衫舞动之下,已与一线天动上手了。

晏亭云一时间只觉前方剑光闪现,一线天不但竹笠已被击飞,且居然会因不敌而连连后退。他这才想起方才在马上之时,柳玄曾暗暗嘱咐他道:“晏相公,小妹知道你是被此人胁迫威逼,我这马鞍旁边藏了一把短刃,你先拿着。到了客栈后,你须始终紧跟此人在他身后三步以内。倘若此人到时对家严心怀不轨,小妹必然发难。那时你听小妹说以帮他拿药箱为号,便用此刃由后攻他背心。你只须做出要从后扎他这个姿势,他必然不得不防。到时小妹在前与你分进合击,乘隙而进,自然能够无惊无险地将之拿下,还望切记勿失。”如此重要的嘱托,他怎么一时没能想起来呢!

晏亭云深悔己失,决意将功补过。他迅速从袖中掏出短匕,正要望一线天后心作势一扎,却已然迟了。一线天为前方柳玄短剑剑势所逼,手忙脚乱之际退得十分狼狈,那时晏亭云尚未亮刀,他自然便往其一边退去,甚至还存了拿晏亭云做人质的心思——毕竟在他看来,晏亭云手无缚鸡之力,最易挟持。哪知道柳玄的短剑一剑比一剑更快更狠,正是三当家岳开赖以成名的叠云三击掌法化出来的叠云三剑。若她使的是长剑,则一线天的喉咙只怕早已被洞穿了。一线天退得快,她的剑跟得也快,快得叫一线天根本腾不出空也抽不出手去拿晏亭云,便只能直接以后背撞击过去。其实这时晏亭云如能一开始便听从柳玄所嘱,持匕威胁一线天的背心,则一线天退无可退,只怕早已被柳玄的短剑架住咽喉,为其所制了。

然而世事偏偏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一线天原本意图假借治伤突然暴起挟持柳玄以威逼南安镖局就范,却料不到早为柳玄识破,反而设下圈套抢先发难,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晏亭云想不到自己在关键时刻会神情恍惚意乱情迷,居然把与柳玄约定之事一股脑儿忘得干干净净,及至回过神来,想起出手呼应之时,却已事及肘腋,终是晚了一步;柳玄想不到的是,原本跟晏亭云约定好了要联手夹攻分进合击,那个呆呆的傻子居然真的在紧要关头傻傻地愣在原地发蒙!幸好自己原本并未对其寄予厚望,且此刻自己这边帮手多如牛毛,倒不怕一线天能够逃出生天。只须四个叔父中能有一人施以援手,则生擒此人,不在话下。

话说一线天的后背朝晏亭云硬生生地撞击过去,晏亭云不及防备,脚下失却重心,登时往后便倒,而一线天自然也跟着倒了下去。恰在这时,柳玄的短剑也正好刺到。一线天倒地之后,之前因被柳玄暴起突袭而导致的下盘不稳的劣势陡然消失,他两肘撑地,力从地起,双手方能运劲使出铁掌的硬气功,正好一把抓住柳玄刺到的短剑的剑身,双手使劲一扭,立时将那把短剑的剑身一段扭得歪七扭八。如是寻常人,见短剑已被一线天扭得不成形状,只怕早已弃剑另作打算了。谁曾想柳玄虽未料到一线天竟有这等本事,但其心中实不愿在父亲及叔父辈们面前就此认栽罢手,是以大惊之下仍不放手弃剑,反而用左手一掌击向右手的剑柄,合双手之力将那短剑往前一贯。她心中只一瞬间便打定了主意,事已至此,若要反败为胜,惟有趁着一线天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不能再次发力扭曲短剑之机,便借那一贯之力,以短剑的护手撞击一线天的手腕,使那柄已被扭曲的剑尖和剑身直接划破他的眼睛!

一线天也算身经百战,如何不知柳玄这一下的厉害?只是已然事急避无可避,只得弃车保帅,勉强把脸别过去一边,用颧骨和脸皮硬接了这一剑,其结果便是左边脸颊被利剑划开一道深深的壕沟来,鲜血瞬间浸满半边脸颊。一线天逃过一劫立时反制——左腿膝盖迅即向上一撞。柳玄眼见得手伤敌,心中一缓,不妨一线天这一击便立时将她手中短剑撞得脱手飞出。正惊讶间,一线天右腿一脚飞踹过来,正中小腹,柳玄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往后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