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带着王国玉跟京城的世家小姐贵妇女儿们一起玩儿,王国玉每天嗨皮得天不黑不着家。
这天刚一进门,就看见赵修撰正在灯下奋笔疾书,这都考上了怎么还练字呐?走近一看,原来是在给皇帝写折子,“打谁的小报告呢这是?”
赵欣冉头都没抬:“我在把上书改写的聱牙戟口,钩章棘句。”
“啥?”在古文小达人面前,通俗易懂都是浮云。
“就是放着好好的人话不说,一句话能说清的事非写一张。”小达人放下笔直起身来,捶着后腰耐心解释着,“我在整理公文时发现写的是洋洋洒洒,词藻华丽,却没有主题没有重点没有中心思想,通篇看下来不知道在夸你还是在骂你,简直浪费时间浪费纸张。”
王国玉探究地看着赵欣冉,“你确定是00后吗?这小身体里不是住着个老学究吧?你是嫌酒桌上得罪人的法儿太慢,直接向全世界宣战了?”
“我的理想虽没有为中华之崛起那么高尚,也差不太远,生当为人,应该做人该做的事。”
威武!这才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该有的精神风貌!
“哦,就是反讽以改善古代公文文风是吧,不用浪费这么多脑细胞,我来,只要你依照老夫的方子,一定能猛药去疴,药到病除。”
王国玉抓起毛笔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写罢极其帅气地把毛笔向身后一丢。
“我的小楷狼毫!”赵欣冉心疼大叫。
捡回笔来,小心放进笔洗,一看纸上十六个狗爬大字:喜大普奔,细思极恐,人艰不拆,不明觉厉。
王国玉一旁得意:“这次他们才真的‘不明觉厉’了,让他们看看谁更不会说人话。您受累把简体转换成繁体再。”
赵欣冉的上书受到了皇帝的重视,理所当然也受到了大臣们的敌视。人家都这么说话几十年了,岂是你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说改就能改得了的?
“这个赵欣冉,太过清高自大。”
“上次在百花楼设宴爽了约,后来居然带着自己夫人来的,他那夫人一去,啧啧,艳压群芳不说,对花楼的姑娘比老爷们儿还热情,跟姑娘们称姐道妹的,打得火热。一顿酒喝下来,味同嚼蜡。”
“就是,后来他逢宴必带着夫人来煞风景,他那夫人嘴不闲着,还特能喝,咳,害得好几个人都出了丑。”
“那妇人绝对有手段,迷得状元郎放着驸马不做不说,后来公主杀气腾腾上门去,居然欢天喜地回宫来。最不可思议的是,公主竟然跟她认了干姐妹,带着她结交京城大小名媛,每天在一起吃喝玩乐,连驸马都不争了。”
这些话陆陆续续通过公主的嘴巴,传到了王国玉的耳朵里,再经由王国玉的嘴巴,最终传到了赵欣冉的耳朵里,他不以为意,一笑了之。
王国玉非常不满意,怎么矛头都对准了自己?冤有头债有主……哎对,那上书的主意可不正是自己吗?难怪这帮人能当领导呢,人家就是有透过迷雾看本质的廓清是非的能力。
“你好像被孤立了哎!”王国玉好心提醒,这人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官场是个圈儿,不合群了还怎么混?“你不怕被他们排挤啊?”是不是智商高情商低?
“怕?《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我都看过,你说的我懂,但就是不屑于与他们为伍,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我要做真正的孤臣。”霸气侧漏啊,此处有掌声。
结果就是:因为处理不好上下级关系,赵欣冉被安排了“勘察舆图”的苦差事。
赵欣冉二话不说,打理行装欣然赴任,当然还有更欣然的王国玉。
公主眼泪汪汪前来送行,跟王国玉耳语道:“他们说不吃他们这套,把你们扔山沟里喂狼去。”
王国玉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安慰公主,“不怕,真进了山里,还不知道谁吃谁呢!”
回头招呼赵欣冉:“赵霞客,出发!”
原来状元郎赵欣冉,字霞客啊,公主站在原地痴痴望着二人背影远去。
赵欣冉驱马跟上王国玉,问:“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我是去出差,不是去旅游。”
“这都是我能找到的简易户外装备,还有一些是自制的,你去的景区都还没开发呢,都属于无人区,带上有备无患。”王国玉献宝。
“谁带谁背着啊,别又让我当冤大头。”
“等你在山里迷了路,别来求我。”
“闭住你的乌鸦嘴!”
进山两日后,当他们第三次看到自己沿途所做的标记时,突然意识到不幸被乌鸦嘴言中了,二人果然在深山里迷失了方向。
“鬼打墙呵!”王国玉兴趣盎然地走向下一个重复的标记,确认果然有两个后,原地等着赵欣冉过去。
“看太阳,这边是南没错啊,怎么会又转回来了呢?”赵欣冉大惑不解,眉头拧成个疙瘩。
看到赵欣冉对自己所学产生怀疑,王国玉感到快慰,“山高林密,就像坐井观天,怎么看太阳都在头顶上。”
“书上这么写的,再说我看的是影子!”你才青蛙呢。
王国玉饶有兴致地抱臂上观,“哦?书上还写什么了,大高材生?”
急着找路的赵欣冉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看树木的生长情况,茂盛的一侧是南边,因为相对于北侧的枝干而言,南侧的树枝有更多的机会吸收到阳光。”
王国玉满意地点点头,双臂伸展,“好啊,那请你来辨一辨它们哪侧茂盛吧!”
赵欣冉原地转了个圈儿,只觉天旋地转,这,这,都挺茂盛的啊,“那就找年轮,密集的一侧是北方,稀疏的是南方。”
“年轮,哈、哈,先找个斧子再说吧。”这满山遍野的都是自然生长的树木,哪里有一丝砍伐的痕迹?年轮?这个,真没有。
其实他能想起来书上还写着大树南面的枝叶茂盛,树皮光滑,北面的树枝稀疏树皮粗糙。密林中的岩石南面较干,北面较湿且有青苔。可是,那看树皮的得是孤树,这里一无孤树,二无青苔。
生活又给赵欣冉上了生动的一课。
书到用时方恨少,终究抵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啊,纸上谈兵的赵欣冉垂头丧气摊了手。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王国玉打开自己的百宝袋,掏出细绳和匕首,砍了两根半人高的直树枝,接起来绑在一起,到开阔的平地上挖了个坑竖着埋进土里。
在树枝影子的顶端放了一块小石头,就在近旁头枕蛇皮袋,翘着二郎腿,席地而卧了。
“这是……日晷?”赵欣冉气焰全无,虚心求教。
“对,我先睡会儿,等它转到这里时,”王国玉用脚尖在地上一点,嘴里不知何时咬了根草棍儿,“叫醒我。我得保存体力,下次吃到热饭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赵欣冉快哭了,你这心咋就那么大呢,都要老死山林喂狼了还有心情算着时间睡觉,怎么睡得着?
王国玉看他哭丧脸,收了逗他的心,用脚尖踢踢他的鞋帮,“别傻站着了,坐下歇会儿,干着急也没用,别等会儿知道方向了没劲儿走了。”
赵欣冉惊诧回头:“怎么知道方向?”
王国玉用下巴指指地上的影子,“就是得等会儿。”
失望又爬上了赵欣冉的面庞,不靠谱的方法不靠谱的人。
王国玉无奈地坐起身来,“‘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古文好吗,翻译一下。”
果然,赵欣冉满脸鄙视地恢复了精神,“小学就学了,学习并时常复习,不是很快乐吗?”
“错!其实咱们都被课本骗了,你见过谁在那复习高兴得手舞足蹈的?精神病啊!那个‘习’是实践的意思,根本不是什么复习温习。只有学习之后用以实践,并且一用就灵,能解决实际问题才会真正心生愉悦。否则光死记硬背有什么用?考状元啊!”
打蛇打七寸,眼前的教训让赵欣冉无比沮丧,近乎乞求的语气道:“能嘴下留人么……”
“不是故意的,误伤误伤,真不是说你。”王国玉急忙赔礼道歉,“我这不是为了缓解你的焦虑,口不择言嘛。”
就信你一回,“那你休息会儿吧,我去看着。”不信你也没人可信了。
晒着太阳,王国玉竟然真的眯了一觉儿,正要碰触到神仙姐姐的飘飘白衣,被赵欣冉叫醒了。
真是情深缘浅,梦里都相见不得。
王国玉起身在树枝此刻影子的顶端又放了一块石头,之后在两块石头之间画了一条直线,又在这条线的中间画了一条与之垂直相交的直线。然后左脚踩在第一标记点上,右脚踩在第二标记点上,抬手臂指向正前方,“这是正北”,继而两臂平伸“左西右东”。
两人收拾好东西向后走去,不多时,果然走出了迷魂阵。
赵欣冉心悦诚服,主动将指挥权交给了王国玉,心甘情愿地尾随其后,甚至主动帮她背着蛇皮袋。
山路尽头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洞口,王国玉回身找他要过袋子寻找火源,赵欣冉看着她神奇地空手生着了火,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以为只有钻木能取火呢,不知道这样也可以。”
“男生嘛,有几个小时候没玩儿过火的?那时候顶着‘玩火尿炕’的巨大心理压力,照样玩儿,被家长打得没处躲没处藏的。”
王国玉边说边用手中的小火把凑到洞口试了试,火苗跳跃着伸向洞外,“走。”
赵欣冉在后面拉她一把,“万一死胡同呢?”
“不能。如果是个死洞,洞里氧气少,火就灭了。你看这火苗,是朝外面的,里面一定有出口。我打头,你断后。”王国玉说着擎着火把进了洞。
反正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赵欣冉紧随其后也钻了进去。
洞壁湿漉漉的,不时有滴答的水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挺远,火把突然灭了。
赵欣冉紧紧抓住王国玉的衣裳后摆,王国玉出声安慰道:“别怕,是风,风吹灭的,而且我的小火把也撑不了太久。只要有风就有出口,跟着我往前走。”
两人摸着黑,沿着山壁摸索着往前走,王国玉手向后摸到了赵欣冉冰冷的大手,想牵着他快些走,那只凉凉的手却抽回去了。
“给我手。”王国玉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
等不到回复,那只手还是倔强地只肯拉着她的后衣摆。
“那把包给我,你拉着包。”王国玉妥协,不然被你这样背着大包扯着衣服,我走着也很累啊。
这次赵欣冉没再拒绝,摘下蛇皮袋递了过去。
不知走了多远,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儿,“看,前面,出口!”王国玉狂喜大叫。
她这一声喊,惊醒了洞里的蝙蝠们,扑啦啦从二人头顶上向外飞去。
“啊——”赵欣冉抱着脑袋蹲下了。
王国玉无奈回头,吓唬他,“蝙蝠而已,真正可怕的在后面呢,谁知道是什么把它们赶出来的?”
赵欣冉闻言吓得蹿起来,越过王国玉,没命地朝着那点光亮跑去。
嘿,这效率多高!早知道这招儿这么好使早用了,王国玉背着大包不慌不忙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