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嬷嬷和苏嬷嬷像是来前说好了的,在善堂里时全程几乎都没有说话,遇到事情也只是让她们自己处理。大约也是想看一看沛柔与海柔应对事情的能力,等回府了也好跟各级主子们汇报。
万长风的亲卫跑了一趟又一趟,直到把每件事情都办妥了,要了每一家掌柜立的文书为凭,他们才起身离开。
沛柔却若有所思,打算回府后找个机会和她父亲撒娇,让他给自己也派两个亲卫。
最重要的是,这样她手下就能有自己得用的人了,不必事事都麻烦润声。
定国公府里的事情在定国公本人不在的时候几乎都是交给身为世子的润声打理的,他其实每日都很忙,她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
除此之外,最好能去她父亲的书房里转转,看看他书房里的名帖都放在哪里,这样的好用,不拿个十张八张怎么对得起她坊间“定国公最宠爱的女儿”的名声。
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原来并不都是男孩。
小些的那个是个女孩子,才只有四岁,因为长期不能好好吃饭,头发也是短短的,这才看起来像个男孩。
发烧的那个是她亲哥哥,她已经说不清楚他们的来历。直到她哥哥喝了那大夫开的药,慢慢的醒了过来,她才对沛柔他们有了几分信任,愿意和他们说几句话。
可他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那大夫答应了会每日过来给她哥哥复诊的。
几个人走到善堂门口的时候心情都有些沉重。
见此时天色还早,万长风便主动提议去灞水边乘游船观光。
这可就不是两个小娘子能决定的事情了。两个人就不约而同,眼巴巴的看着跟着自己出门的嬷嬷们。
两个嬷嬷相视一眼,也笑了起来,陆嬷嬷就道:“看你们俩方才表现的还不错,奴婢们也就不拘束你们了。”
“不过去灞水边坐坐、玩玩倒是可以,游船还是不要去了,今日没有长辈跟着,出了什么事,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沛柔和海柔就欢呼起来,瑜娘也很高兴,笑眯眯的看着姐妹俩,跟着上了徐家的马车。海柔又说要跟瑜娘说悄悄话,硬是把两个嬷嬷都赶到了万家的马车上和瑜娘的丫鬟同坐。
马车才走起来,海柔便迫不及待的对瑜娘道:“你哥哥的身手可真好,我方才特意去看了看挂在柴房上的锁,看起来可结实了,他居然一脚就踹开了。”
还以为方才海柔只记得生气了,倒是还有功夫看一眼门上的锁。
瑜娘就笑道:“那锁虽然结实,可那门却是年久失修的,一脚能踹开也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我哥哥是武艺确实很好,还在西北的时候就是由我祖父亲自启的蒙,每日天不亮就要去扎马步、打拳的。”
“这几年回了京城也没有懈怠,我爹前几日还试过他的身手,也夸过他不错。”
海柔就越发起了兴致,非缠着瑜娘要她说西北的事情不可。
沛柔却没这个耐心等她们说完,直接捉了瑜娘的手,“西北的事情待会儿到了河边我们慢慢说,我却要先审你。”
“快给我从实招来,方才万世兄让你去给他的亲卫传话,你怎么就和他的亲卫一起消失了,直到大夫来了才肯回来?”
瑜娘见沛柔一副严肃的样子,直掩了嘴笑,海柔却迷迷糊糊,“万姐姐何时不见过?她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么?”
沛柔就瞪了她一眼,“闲杂人等回避,这里正审案呢。”
瑜娘和海柔就更笑起来,动静有些大,倒惹得前面的万长风不知所以,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
“回禀徐大人,小人倒是并没做什么去,只是怕那亲卫说不清楚状况,所以也就上了马一路疾驰到药店,亲自去请的大夫。”
瑜娘就像戏文里的人物一样,对沛柔拱了拱手算作行礼。
沛柔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只是这样?一路可有什么见闻?尔等刁民可不要糊弄本官。”
“死丫头,还没玩够啊。”瑜娘就掐了她一把,“倒也没见着什么人,只是遇见了永宁郡王世子,因为有正事,就只是在马上聊了几句。”
沛柔猜到她是偷了哥哥的马出去跑了一圈回来的,接着也只是随意问问,却没想到还真问出事情来了。
就装作无意地问:“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我从医馆回来的时候和他并行疾驰了一段路,他发现了是我,就停了下来,夸了我马术好,又问我做什么去。”
“我简短的说了,也礼尚往来顺便夸了夸他木工做的不错。”
这是还记得太夫人博古架上景珣做的那只木头老虎呢。
“找大夫的事情不能耽搁,就让我哥哥的亲卫先行。但那大夫并不会起骑马,方才疾驰了一段路已经吓得不得了,所以后来亲卫只能放慢了速度,因此我倒还能追的上去,和大夫一起回来。”
沛柔虽然对瑜娘又碰见了景珣的事情心有不安,可也并不能表现出来,就假意板了脸道:“就这些了?可还有别的?”
“没了没了,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能说得了几句话。”
瑜娘没再搭理沛柔,捡了八宝攒盒里的一块芙蓉酥吃。
海柔却道:“不对啊,这里可是城南,珣哥儿向来是连城东都不出的,今日怎么往这边来了?他身边可跟了什么人?姑父不在么?”
瑜娘嘴里的芙蓉酥没吃完,慢条斯理的把点心都咽了下去才道:“这我哪里会知道,他只带了个随从,并没有见到永宁郡王爷。世子连城东都不出,这也未免太夸张了些。”
前生景珣可是标榜自己是燕京第一贵公子,城南多是贫贱之人的居所,他的确是不会过来的,可能今日也是路过罢了。
可路过,从城南,能去哪里呢?沛柔就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也懒得再想景珣的事情,正想换个话题,就听见海柔道:“万姐姐,你居然还会骑马啊?还敢在街市上跑。”
“我也好想学啊,可是我们家根本就没有人能教我骑马,也没有地方给我学。”
沛柔话到嘴边,却没法说出口。
瑜娘便道:“五岁的时候我爹就教我骑马了,还是在西北草原上骑的,马比我人可高多了。”
“那时候坐在马上,尽管我还并不是很会骑,却觉得天地都是广阔的,只要有这一匹马,我就去哪里都可以。可惜后来回了燕京城,看哪里的天空都是四四方方的。”
“今天难得出门没有长辈陪着,我本来想求我哥哥也让我骑马的,他却怎么也不肯。我才只好抓住机会,在外面跑了这一遭。你不知道,这几年把我都快憋坏了。”
海柔听说就更羡慕了。
就听瑜娘又道:“不过你们家是有跑马场的,在香山别院里,每年陛下去香山行宫避暑,点了我爹护驾,我爹就会带我去你们家的别院里跑马。你没有去过吗?”
前生海柔可并不羡慕沛柔能出门骑马。她受常氏的影响很深,觉得只有粗鄙的女子才会骑着马出门。抛头露面,纵马街市,不是淑女所为。
虽然海柔平日的行止也称不上淑女。
海柔就摇摇头,“别说骑马了,我连香山别院都没去过。我们家里每年好像也就只有大伯父偶尔会过去住住。”
“我听说今年陛下也有去香山行宫避暑的心思,徐伯伯向来受圣上赏识,应该也会被点了伴驾,到时候你去求了家里长辈,让你们一同去香山别院里住几日岂不好?”
瑜娘越说越觉得这主意不错,“陛下去香山避暑一般六月底就动身,要八月才回去,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香山别院里一起玩一两个月了。”
海柔立刻就把目光落在了沛柔身上。
今生她和海柔关系好,所以倒是并不排斥她和瑜娘每年专属的“二人时光”被海柔破坏。但今年父亲大约是不会去香山行宫伴驾的。
柯氏这几个月的胎象已经渐渐稳了,脸色也不再像前几个月时那么难看,如无意外,应该在八月的时候生产。
父亲和柯氏的婚姻,背后也有今上的授意,他又怎会明知柯氏是非常时期,还非要点了父亲前去伴驾,这样的不通情达理呢。
但她并不想此时就扫兴,就装作无可奈何地道:“三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若是父亲要去伴驾,我自然回去求了他带我们同去。”若是有机会,她也是真的很想出门骑一骑马。
瑜娘说她自己憋坏了,她又何尝不是呢。
前生沛柔最后一次骑马,正是徐家被抄家的前一天。
她十七岁那年,瑜娘就被万老将军嫁去了江南,她失去了玩伴,那一年也就没有往香山去。
十八岁出嫁为人妇,也只有齐延成了新的宠臣,扮演着和她父亲在先帝面前一样的角色,跟随新皇去游猎的时候,她才能在无人时独自在猎场的空地上跑一跑。
可是当年陪着她去城外古刹替齐延求药的枣红马已老,她与身下的马儿已经互相不识得。
尽管她也从来没有见过瑜娘说的那片草原,可是她的外祖一家,却把一生都奉献在了那里。
除奸佞,斩蛮夷,把敕勒一族打退到斡水河以北,最后却被污蔑,自己也成了万民唾骂的卖国奸佞,埋身于那片草原之下,与万千先烈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