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会为难你的云奴娘子。我们家的事还要她们母女出力不是?”她不动声色,笑着推赵若愚离开文德院赶紧回御园,去范宰相和官家面前露露脸才重要,“真等我翻脸治她们的时候,那也是平城郡王夺爵坏事的时候。那时候你可就得防着点我。”
“胡说……”他握着她的手笑叹,“我娶你便万事放心了。家国不安,我弟妹夭折,父母远在江西——我已是飘零多年。你放心我自会珍惜。”听得这一句,她微怔看他迟疑问了一句:“她……汪娘子的帐目有问题?”她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他愿意珍惜与她的关系岂不就是相当不满意汪云奴?要知道,汪云奴做过许文修的外室他都没有当回事!
“她……若只是帐目倒也罢了。那只是小事。”
说罢,他便叹着转身去了。她琢磨着这话,一时间竟然都没空多想赵若愚劝她认亲的事。
当初听得风传傅映风要让她认亲,她那时当即就大恼发脾气说他不明白她。这也是以往逝去的旧事了。赵若愚和她的关系不一样。她眼下哪里还能计较这些?
停在汪云奴斋房门外时她眼里全是冷笑:他赵若愚自然是盼着一母同胞不计较的。他出门读书带走了家里的口粮,结果弟弟妹妹都重病饿死在家里,他当然盼着他们死了在地底下还是原谅他!他死了的弟妹是什么想法她不关心,但她的命可只有这一条。
“这样想他,我太刻薄了些?”她喃喃自语着,“但傅九就不会劝我认亲。”
赵若愚从后门出了文德院,上了小船远远驶向了御园。他方才不是没察觉她的异样,但他想着还是她在吃醋,更何况她笑道:“我正和卢四夫人联手。否则也没有郡主出面帮我在秀王世孙面前周旋。你放心。我的事我心里有数。”
所以他临去前不是还费心哄着她道:“我不会纳妾。你放心,还有我私下已经拜见过的二皇子。他答应我会设法在太上皇面前为我们的亲事求情的。”
他握紧她的手,知道在上次失了一回言没求亲。现在再要成亲没那么容易,他愿意再用几分心,“还有泉州贫困宗室,我谋个外放到泉州城里做市舶司提举,就能奏请朝廷临机举措收取私商的税。一则让你们家名正言顺,二来,让他们不论男女年龄,每月能按时领取八斗俸米和三段匹帛。”
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赵姓的皇裔宗亲因为宗司郡王克扣年俸,又不肯放粮周济亲戚,活活饿死在家里了。
“只要汪孺人不坏我们的事。”她笑着接了一句送他走了。这时她独自一人时脸色却变了:“二皇子?”
她思忖着推门,就看到汪云奴坐在榻床边正低头垂泪,见到她进来,这位娘子立时举袖拭泪笑着起身迎了上来。竟然是春风满面的样子。
她一叹,到底是汪孺人的养女!云奴娘子的收放自如让她吃惊,但仍然比不起赵若愚留在她心里的震惊。她确实没料到他一进临安城,办事和结交人脉的能耐竟然远远超乎她意料之外。居然就和二皇子搭上了。
以往张夫人早说过的但她一直没有在意的话,这时终于闪过她的脑海:“那位若愚公子,在河楼里还再三在我这老妇面前来请安问好,不过是为了知道官家的一些偏好。这样的人我见得不少但也只有那几个。他的志向必定不小。将来恐怕少不了三品侍从的官职。再向上就不是宗亲能做的了。但你们家除非出一个同样三品的大员,否则郑家迟早要受他的摆布。”
不仅是张夫人,她深知这就是汪孺人的眼光,而张夫人在宫中见过的俊杰人物既多,她的话更多是劝她,“他在我见过的人物里也是拨尖的。你择亲的时候得想好了。如果是和他这样的人物做长久夫妻,互敬互让是第一等要紧的。他为你家中做多少,你家中就得在朝在野回报多少。你是没办法坐享其成的。”
“再者,他要是为郑家办了事,你两个兄弟又要仰仗他的话。你就得在家里退让几步。”
“干娘放心。我对许文修那是年少无知的初恋只有一腔情意。才会那样计较。现在我为了一家子的性命生计难道还要和赵公子计较?我和他要是成亲,忙着应付里里外外的事都喘不上一口气,一个失手就要一家倒霉。我现在也不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了……”
她想着自己说过的话,依稀记得她和傅映风在那间耳房玩升官图时也大吵说过这样的话:“我不是十几岁的时候,空口白话我已经不会当真了——!”她也说过,“我只问你,你什么时候来求亲——?!”
明明只是大半个月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像是几十年前天真爱闹的少年往事了。
只要和赵若愚公平交易她没有什么不会答应的。门当户对,父母之命本就是如此。就算是情深相守的夫妻遇上事也不讲个公平合理?想着这些,她说服了自己回到客舍里,也心平气和地和汪云奴闲话了小半个时辰了。
毕竟,这位娘子说不定以后就是赵若愚的爱妾不是?
“赵公子他以前就说要娶你为妻。你对他有恩。”汪云奴幽幽一叹,仿佛是羡慕地看了她一眼,又通情达理地苦笑,“……我出身差。又有孩子。他又不愿意纳妾。反悔也是常事。”
因为赵若愚居然一个字都没说谎,让她意外出了一会儿神。她本来是想抓到他一个把柄,狠狠嘲笑回去,再写封信给郑抱虎:
告诉他亲事不成了。不要想着娶秦侯府的娘子,她看他以前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邓裹儿就挺好,不要再挑剔了赶紧成亲。至于郑大公子,他以前害她被许文修甩了的旧帐还没有完呢。她才懒得管他将来是不是要仰仗赵若愚呢。
而赵若愚居然敢和她提认亲!除了纪鸾玉这话还没有谁敢在她面前提过——!纪鸾玉已经来给她磕过头了!那就是劝她认亲的下场!
另外,唯一让她意外又不意外的却是汪云奴。
她这里还没把微雨燕双飞的烧金簪子送出去,这位汪娘子却取了两件赶制的小衣裳,衣裳角上缝着那枚虎帽铜铃出来,她眼带恳求道:“我的孩子多谢郑娘子看顾了,他在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