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在房外隔窗看了看她,见她笑意盈盈,倒比关押前还要轻松,他先是放心笑了,再见到她房中桌上的吃食茶水都没有动,他不由皱眉。齐安和陈武互视一眼,他们知道她没动饮食,齐安道:“大人放心。郑娘子这样小心才是长久之道。更何况还有红儿在。”
红儿拈着桌上盘沿边掉落出来的果干子,放进嘴里,郑归音看着她吃了下来,眨眨眼,又问:“宫里真的没出事?”
她连忙陪笑:“奴婢叫人去打听?”
“算了……”郑归音坐在桌前托着腮,还是一脸迷惑地自语,“如果是我……我要是接到了这样深情厚意的诗句……”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恩。不如我所之……”
郑锦文爱慕于她,她却进宫让他绝了望。如今他还是写了这一封旧诗刻在扇子里送进宫,张修媛岂有不觉得郑锦文正可利用,趁机把程美人和她郑归音一起除掉的?谁叫她们都是平宁侯府的血脉?
“她为什么去知会程美人?让我白费了功夫。”
她苦苦思索,她本来想借魏小内人的死把张修媛和程美人一起搬倒的计划又落空了。
“我太贪心了?”她深刻反省着,起身在房中踱步,夏红儿瞧着她立在墙角站着,不
知在喃喃自语什么,她悄悄走近一步,隐约听到她嘀咕着,“但我暂时还没动傅淑妃。我不能马上得罪傅九。进了宫又不是在家里,三郎不会来给我报仇。大郎的官位又太小了。我要是在宫里被程美人和张修媛同时陷害了就白死了。再加一个傅九我对付不了。我还是得更努力靠自己。我得更厉害一些。”
她给自己鼓了一番劲,转身过来,夏红儿瞧着她那阴森森力求上进的小脸蛋,连忙取
了一只镶银香木盒子打开:“姑娘无事,可要玩一玩?”
郑归音本来没兴趣的眼神一亮,倒也掩唇笑了。
盒子里面是一整套银香器并四只指拇大小的琉璃盒子,盒子里有四色药粉,一看就知道都是异香,她看着那精巧的多棱琉璃盒子果然有了意思,取在手中把玩,红儿陪笑着:
“姑娘玩不玩香?闲着无事,别闷着了。这是宫里新制的香。姑娘试试?”
她想着傅大人说得对,不能让她有闲功夫再冒坏水耍弄阴谋诡计了:
“你守着她。别让她乱来——刚进园的时候,她就用太上皇写的庐山那篇祝寿文下圈
套。对付程美人。指不定还盘算过顺道拉下张修媛或者至少能称称张娘娘的斤两。这是她小看张修媛了。这事就没成。”
傅大人仔细和她说过,让她好好陪着二娘子,
“魏小内人谁也没料到会自尽,这是第二个圈套。张娘娘和程美人要是没有得到消息
就会全都陷进去。但眼下看着,魏小内人是被郑家控制。应该是是郑大公子通过驼院把这件事先知会张修媛。拉了她一把。但我再一想——”
傅大人的神色就是头痛无奈,一摊手:“但也有可能,这是郑娘子早就料到了的第三个圈套。就等着张娘娘一个疏忽再掉下去。”
撷英阁外,张修媛摇头,以手中扇子指向窗外,挽迟远远看着官家和公主的仪驾一起
出了正殿,又瞧着了殿外站在一起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她还看到了二皇子身后随着的赵若愚。
二皇子侧走两步,赵若愚会意跟上,到了无人处,皇子转身拍了拍他的肩头,“和郑家说,让他们家女儿在德寿宫里好好呆着,在太后身边做女官是条出路。不要急着去驸马府。在宫中,我自然保她平安。”
“是,多谢大王。”他终于等到这了一句,不枉费他公然接近二皇子,今日在御殿大宴上他不是没看到大皇子的视线,不是没注意到大皇子微瞟过来没有多少表情的视线,他暗叹一声:
傅映风和大皇子交好,但官家不属意大皇子,二皇子自然想争一争。
二皇子不想把郑家这个大财源交到傅驸马手上了。
“还有燕国公夫人的事,孤王也被此妇所制多年了!真是可恨!你今日小心,如果能办成此事,不但去掉孤王的心病,凤娘也必然欢喜。”二皇子嘴里的凤娘就是二皇子妃,黎老将军的女儿黎凤娘。
“二弟——”大皇子走来,他静静地站在了两位皇子身边,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闲话,他其实早就有过疑惑,大皇子宽厚有余,但二皇子却也未必是英主,宗亲重臣们怎么一位两位偏偏都看好二皇子?
然而他暂时顾不上,今日他和郑锦文约好了,就要借潘玉郎犯驾的事来闹一场,更何何郑二娘子还在押着?
他耐心观察着皇子们,而他的身影也落在了张修媛的眼中,
“郑锦文叫人还了扇子。把以前的事一笔勾消像是要全力助我。却还是想尽办法护着他的养妹……”张娘娘的撷英阁楼高两层,她拾裙而上,在二楼眺望。在她眼中,这位和郑家有关的泉州才子明摆着是来为郑选女犯驾来救场的。她收回眼光,冷眼再看看湖面远隔的六桥苏堤,堤上有郑大公子所在锦帐,她终是叹了口气。
“他还是要护着她的……罢了。他这个妹妹如能在宫中立足为我所用。倒是个臂助。她机灵又会逗乐。招人喜欢,他当她如珠似宝也是人之常情……”湖风吹面,带着春光熟悉的气味,她平静无波地说着,“我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为了他在泉州城订亲的旧事疑了他。想来是我太心狭了……”
只可惜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娘娘……”挽迟吓了一跳,有点焦虑连忙劝说,“娘娘,娘娘慧眼识珠,但想想大公子那时为了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和相公争吵,差点被相公用家法打死。娘娘的婚事岂能如愿?郑家毕竟是商家。”
“凭郑锦文的才学,若是去科举必有进士之名。”她失笑随意叹了一句,“他有了功名,父亲必定对他另眼相看。”
也许是她错了?
挽迟心中的不安再次升起,这些年她在宫中唯怕的就是娘娘后悔当初进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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