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她低垂的脸,她翘起的眼睫也仿佛是两片灵动的浓黑蝶翅,她系完要转身,他连忙拉着她的手。半开的窗格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是羞起的嫣红,她微偏头,咬唇:“人已经到了。”
“码头还有一段路呢。”他笑着慢慢揽她入怀,附耳叹道:“我叫你出来,是心里想你。你叫我倒是为了差使我办事。”
她瞅他两眼,靠在他的怀里,细声嗔着:“这事你不想知道?我看你比我来劲多了。我可没精神和汪云奴说那许多的情话。”
“哪里又是情话了?”他叹着,“那些若算是情话,我和你说的又是什么?”
“……”她半晌不语,嘀咕起来,“我也是想见你才溜出来的。本来应该是等郑锦文一起来见她。郑锦文是美男子,汪孺人喜欢他。对他可比对我客气多了。”
他在她耳边低低地笑了:“我也是早听说郑公子的美名了。被燕国公夫人看中还能逃走的,也就是他了。”屏风后开着窗,窗格漆绿,满眼是柳影花香。原来这里后院狭窄,却生着一株歪脖老柳树,绿玉垂条千百行,树底摆着十几盆蓝釉盆的雪牡丹花。
幽香在风中四溢。花影后就可以看到德寿宫的蓝琉璃瓦宫墙了。
“宫里参选的事,你怎么打算的?倒叫我惊疑不定,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我没我……”
他低头吻着她的手心,她有些怕痒,羞红了脸嗔他:“德寿宫有空缺呢。我就去德寿宫。太和宫里我得罪了陛下,张娘娘也不喜欢我。淑妃是你的大姐姐。你说我能怎么样呢?”
“谁知道你又能翻出什么新花样,叫我防我不胜防?”他轻咬了她白腻的纤手。
“说得这样可怜。”她一缩手,忍不住也抬头咬了他的鼻子,“你当我不知道德寿宫王承御这几天真的病休了?听说她天天只能在自己房里哭,见不着太上皇。”
“你和她能一样?”他叹了口气,正要吻到她唇,她连忙避开:“不好。这里没人。”“便是没有人,我还能怎么样?”他失笑,抱着不放,外面却有了女子的脚步声。
“姑娘——”
门外有丫头的声音,她连忙道:“她快到了。”他并不放开她,偏头亲亲她的脸,低笑道:“总之,我不用你去参选得个好评语。风评差嫁不出去我才愿意呢。”
她顿时怒目瞪他。他搂紧她,额头碰着额头笑道:“你倒怪我?如今你刚被陛下说了几句,正要收敛的时候。今日她看到你我私下相会同处一室。问起你。你怎么回?”
“正要叫她知道呢!”她在他怀中半仰娇面,妩媚笑着,“她这人不治不行!”笑着转身而去,在屏风边又回头瞟他,“她知道我很多事,会威胁我。你听着了别被吓到。要是想分手了就从窗户走吧。我特意挑了这间房方便你。”
“……”他一怔,“她威胁你?”
她笑而不答,已经转到了屏风后,他看看窗外矮墙,似乎他要溜是确实能溜。溜进德寿宫里也不至于一定出事,但总要吃点苦头。这算是让她泄泄愤?
她启门时还回头看他,假充讲理的善心娘子:“你去罢。我不怪你的。”
他有趣地站在了屏风后,低低地笑。
门启处,丫头引了客人落座。他在屏风缝里看到是一位披帽纱的红衣妇人。汪孺人摘下了帷帽面纱放在傅九坐过的椅上,露出丰艳的面容。茶未过三巡,这妇人果然就狮子大开口:“私商名单奴也知道不少。我不用你郑娘子把几千名单全背给我。奴自己知道的打算要卖给平城郡王。他为了讨好太上皇求个脱身无罪,愿意出高价。”
“你自去卖就是。何必问我。”她淡笑吃茶,桌面上摆着十劝碟子各色茶食,丫头沏了两盏热茶早退了出去。
“哦?郑娘子答应了?”听得她如此回答,这妇人沉住气,“若是郑娘子不在意这事,到时候赵公子问起,奴就说和你知会过了。如何?”
“这事,孺人若是要卖名单,又怕叫赵公子知道后坏了你们母女和他的旧情谊,想推到我头上。那却是不行。”
“郑娘子——”她的脸一沉,手端着茶就盯着她,“你眼下参选的机会大好。就算不得陛下喜爱但却在张宰相府有门路。张娘娘是宰相之女又主持宫务,你此番参选,可谓是进退自如。如今好的前程,难道要叫我把你的旧事传出去?”
“我有什么旧事不敢叫人知道?泉州洪副将的外室?”她针锋相对,吹茶而笑,“孺人,外面的谣言我也听多了。倒要听听还有什么新鲜的。”
屏风后的傅九也打起了精神,倒要听听有什么事。
“好。你不怕,你在苏家被关了半年。做了苏大公子苏幕天侍妾,然后才被转送给洪副将公子。许文修心上有你,所以只把死人的事传出来。他知道洪副将全家被斩。你要撇清当然容易——”汪孺人媚笑如花,啧啧婉叹,“他想娶你,就不敢太得罪了你。你看,如今也没人传你做外室的事了。但苏幕天如今还活着。你那半年在苏府——”
她说到这里,红唇迷离带笑,把手中的茶往桌上一掷,嗒的一声溅了半桌的茶水,“你那半年在苏府不就是关在了苏幕天的书房里。你以为京城里的人都不知道你这事吧?”
“喔——”她笑着,正要回答,“我在苏大公子的书房里?你知道什么——”
反是傅九听得不耐烦,从屏风后走出,汪孺人顿时惊呆。他随时走到桌边坐下,连郑归音也吓了一跳。他面无表情看着汪孺人:“这事我倒没听说过,既如此——来人——”
他高声一唤,丁良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公子?”
“去把苏大公子和苏七娘都请过来。另外把许公子和许娘子也请过来,说我作东在德寿宫富春园里请他们踏青——没几天清明节和寒食都到,我跟着父母倒是没有这功夫了。”
说罢,他站起,皮笑肉不笑看汪孺人,“孺人也一起去?”又仿佛是乍看到了郑归音,“郑娘子和孺人今日一起出门踏青?倒是巧了,同去游园如何?苏娘子与婉如娘子正少个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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