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应了。果然寻到宅子进了门,侬秋声见着有傅九同来,就把殿试上的事全都仔细说了。临别只奇怪:“你们怎么同来?不怕叫人看到?”
“那下回我一个人来?”她赶紧挤开他,陪笑,“我怕交情不够,你不让我进门呢。”
傅九觉得眼睛要瞎,她对着他就厉害,对着侬秋生这情敌就这样巴结?眼里还有他吗?侬秋声想了想:“我快要成亲了。你要不要送礼。”
“……送。”她哑然后立时堆起一脸的笑。委婉问清了侬娘子想要什么礼物。侬秋声用极欣赏的眼神注视郑娘子,同样委婉暗示了她想要黄犁木的家具。
倒叫傅九在一边听得无语。
她出门上车还在婉叹:“谢士子也好穷。你看侬娘子还在愁着租了屋子,办了婚事,成亲后家里没结实好用的家具。”
“他是私生子。苏家老爷死了你看苏家兄妹绝没有要认他的意思。这也好。若非没有家族依靠,可以自已决定,也没办法在考试前就写了婚书娶她做正妻。这也是难得。他以往的府试卷子,我外祖是读过的。我在外祖的书房里见过。”
“咦?”她意外。
“你也明白了?殿试主考官看过他以往的卷子就是赏识他,就算是糊名考殿试,只要他进了第一轮,最后揭名评定名次的时候无论如何应该是有榜上有功名的。”
“但……但他弃考了。”赵若愚弃考是有谋划,谢平生弃考只要听了汪孺人母女和侬秋声三人的话一对证,就知道他完全就是偶然。
“所以他配得上侬秋声。”他在马背上笑着。
她点了点头,又问:“昨天你和婉然说话了?说得很开心吧?”
“……”他瞪她,真是事情办完了就翻脸。
她觉得半点也没错,她又没吃侬秋声的醋,看他方才那一脸笑意全是为了侬秋声所托得人而欣慰吧?
初恋的感情真好。
深夜,她坐在马车里,揭着一条门帘子缝向外窥探。
冯虎一贯地坐在她的车辕上不出声。沉默看着漆黑的宫门。逢紫忍笑,差一点要问,
姑娘你跟踪了傅九公子两天,这是为了什么?
“姑娘,这是要等傅九公子出宫?”她不敢说姑娘你这样会把傅公子吓走的。
“不是,等官家。”
“什么?”
丫头惊呆,她却又喝了半盏茶,伸手捏食盒子里的枣糕吃。尝出是吕妈妈的手艺送给张
干娘的。她满嘴余香,顿时觉得不进宫在家里呆着,让张夫人请吕妈妈过来长住让她吃吃喝喝也是好的。
郑大公子可以去做太监么。
但车上不说逢紫惊呆了,连冯虎也回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你是不是前几天在宫里被吓蠢了?说什么胡话呢?等官家?
选德殿上,内侍、宫女早退得无影无踪,灯光照出殿中书桌前站着的男女人影。
官家要去学士院,还得和宠妃张娘娘解释清楚,免得张娘娘吃范文存的醋。
他眼带柔情,执着她的双手玩笑着:“少说两句罢。范文存要是听说了。必又要来诉苦
说宫人们背后议论他。拿着这事做借口索要朕的藏书。对了,今晚他当值,昨日在太上皇的德寿宫圣宴上又醉酒。朕实在忧心他在学士院不小心火烛——得去看看。”
说着,他笑着松手,她知道范文存不同他人,学士院的年轻学士也不一样。他们都是年轻得意,在宫中遍阅藏书,与官家诗书夜对,将来要放出去做一方转运司或是监司郡守,监守地方。实为皇帝的肱股之臣。
她又拉住他,把手一招。洪老监几步上殿,送上黑绡银松纹的轻披。
“起风了。”她为他系上,他柔声道:“你着人点戏吧,朕回来就到。”
宫灯引着官家出殿,横过了选德殿前的长宫道。自始自终,陛下并没有多看一眼廊下立着的卢开音。而卢开音一直低着头,立在选殿德的朵殿廊下。
她这两日住关在程美人的宫中,外传是入宫探视照顾宫妃保了平宁侯府的颜面,今日又去了韦太皇太后薨逝后空着的寿安殿,殿中省也传了张娘娘诏命说是为韦太皇太后作法事,请了以往太皇太后跟前的女官来安排。
可谓是用心良苦。到了晚上,她终于被提来侯审了。
陛下就在选德殿中,宫监们长长的“陛下起驾——”声传来,卢开音从始至终也未抬头窥看。
朵殿名唤妙安,妙安殿檐下押着她的四名宫人有两名裙装肩裹御仙花纹红帔,是从九品红霞帔,另两名肩裹紫霞帔为正九品,皆是英雪殿心腹人,挽迟女官为首立在四人之前。挽迟自然知道娘娘这样安排有她的道理。瞥眼见得这位永宁郡夫人立在廊中已经大半个时辰,从容镇定,仪态端方,灯光斜照,她发髻边垂落的凤口钗珠串都纹丝未动,浅金侧影如烛泪滴在地砖上凝固了一般。
此妇,半点不像是困在宫中被娘娘故意观察了两天的阶下囚。
挽迟暗暗纳罕又心生忧虑。难怪都传说平宁侯府两位如今能在太上皇和官家之间左右逢源,全是因为这位卢四夫人十多年前的**决断。但……再看到这位夫人菱花脸,弯月眉,双眸似晶。年纪时的姿色竟然还在郑二娘子之上。如今三十余与淑妃相当,却比淑妃还多了三分书香气,比张娘娘多了三分贵气雍容。
尤其她这身郡夫人诰命服是紫褐底绣翠绿海涛纹,本是有些老气,腰身裁剪宽大,在她身上却只让人觉得体态如月夜流光,衣裳的华美处一一毕现。
挽迟到底还年轻,忍不住揣测着她在檐下阴影里的神色,她的年纪与陛下很是般配。郭皇后不在就真是一对壁人。
永定郡夫人……她真的对陛下无意?
“夫人,还请移步。娘娘召见夫人。”
“是。”她微微一转,“多谢张内人。”
张挽迟有些不安。陛下还在殿前的宫道上行走,而这位夫人一直垂着头,官家笔直向前,脚步沉稳,洪老档莫名感觉到了紧张,没忍住陪笑宽解着:“往日这样的良夜,官家总是说太后原来的宫室流香殿有一处高楼。在楼上看月是极好的。陛下今日要不要看看——”
“……”
官家没有出声,沉着脸向殿门走去。半点没有回头看看的意思。再不会回头去看朵殿上的永定郡夫人。洪老档再不敢说。老太监的眼角儿一瞥,就看到卢四夫人终于被女官引进殿了,连他难免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的眼神乌沉沉,陛下知道卢四夫人离他不过只有一百步之遥。
至于陛下的心意——老太监精乖,只看陛下两番召见郑选女,而傅大人屡屡使出卢四夫人如何如何的招数,陛下就半途而废。谁还不知道陛下只不过觉得郑选女和卢四夫人是同母姐妹才有偶生兴致罢了。
只不过,德寿宫倒罢了,郑选女以后还是不要进太和宫的好。否则陛下总会临幸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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