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理这种嫉妒又没自信的小人,让丁良去打发婆子去回外祖母:“说我衙门有事,要带天武军去校场操练。”
他确实要去小校场,范小学士还在后面追着提醒嚷着:“还有,祖父那晚从殿试上回来很苍老,一声不吭地就睡觉,大清早我去请安,他就问咱们家的孙子谁和郑家结仇了?连累他这个年纪主持回殿试还要被人传出他泄题?”
“…”他就知道,传出泄题的除了纪鸾玉,必定也有郑归音自己。
就是为了给赵若愚弃考上书开海增加声势。
毕竟上回出宫时,她曾向含糊泄漏过:““这一回,赵若愚既然没要我押中的试题。这不是不肯把这个把柄放在我们家手上。”
“你要说什么?”他何尝不明白?
“赵公子——他志向远大,有意于侍从三品以上的高位。他想进宰臣们的政事堂。”
那一夜,她出宫时抬手指了御街边,宫城和宁门外不过几十步就是宰相、参政们议事的政事堂衙门。门楣上还悬着白底黑字的灯笼。
陛下不时也会摆驾出宫去政事堂。他是知道的。
当时听了这话,他瞥她两眼后随意笑道:“觉得和他做交易论婚姻以后会被一脚踢开?还是他和宗
亲们关系太深。不是平城郡王也会是别人。迟早有一天勾结在一起吞了你们家的产业?对了——”他故作沉思,又作恍然状,“难怪他不动汪孺人。备着将来和宗亲们有转圜的余地。顺便他就能纳汪云奴为妾了——你不相信他?”
“不是。我是只喜欢你。”她正色严肃。好险他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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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郑姑娘表白很喜欢他,他勉强表示接受。这一日她进宫赴张昭仪的宴,夕阳落后他到底等在宫外,在夜色细雨里接了她。
清明时节雨纷纷,见他骑在马背上,身边火把三四点,并不会被临安城细雨丝打灭。
他在运河边的长街上等着,她于车中揭帘,瞧着了他的身影,她的眼底亦涌上欣喜。白天她接了丁良早些送来的盒子,看到了平城郡王连两位美人一起给傅九的私商名单。
她转身就叫人送去给了汪孺人。还带了话:
“郑家虽然不算什么。但孺人也不要以为可以转投卢四夫人就万事顺意。更不要指望挑拨淑妃和张娘娘了。我们家是不会和淑妃母家交恶的。”
办了这事她心情自然愉快。揭帘与傅九相视一笑。
“我送你回去。”
他转马行在她的车边。河道里有无数的船,舯檐上朦胧悬有避雨瓦灯,有些是一家子出城祭祖入夜才回来,有些是远方游子回乡省亲,他瞄了她一眼,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赵若愚那小子的
事——果然不伤心?”
她斜眼看他:“是你收了平城郡王送的美人了?”
两下里都笑了,他在问赵若愚和汪云奴在一起,她不伤心?
她在问他是不是又收了什么美人?否则她何必伤心?
“赵公子是个人物。但未必要我去另眼相看。追随仰慕他的人多了——”
她依着窗,半揭窗帘,凝视着夜雨银丝后的他,含笑着,
“不瞒你说,我也是看过他在泉州城的十几年来的经历,才知道这人性情刚毅。任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多少人以为他为了争嫡长之位害死了庶弟妹。但既是被逼得绝路一条就更不可认了输,否则就再没有机会了。结果,他不出声地熬上十几年三榜连中第一,又上京城告平城郡王,甘冒大险为冤屈之人振臂一呼——”
虽然这是事实但他听得不怎么顺眼,瞥她,但她说到正顺嘴:“赵公子之言行,让我明白,正所谓为流言死亦死,为公义死亦死,有重如泰山,有轻如鸿毛——”
她开始背功课,又赶紧摸出《孟子》,摇头晃脑地读着,差点让他愕然笑喷出来。
他含笑听着,瞟过她手里连赴宴进宫也没忘记在车里放着的一本《孟子》,自然不会在这事上去和赵若愚吃醋。
岂不知郑二娘子如今被陛下说不类好人,也是名传京城?
等她口干名躁在车里读完了两篇《孟子》,表示她以前学过如今终于背下来了。他柔声道:“今天
温这本呢?听说你都没出门。”
“嗯。”她深深点头,又把温书的功课单目拿出来与他共赏,他借着火把光一看,密密麻麻少说有一二百本,除了史传、杂七杂八的地方志,他只能指着书单道:“从《论语》到《唐诗》——?”
这种常书还要从头开始温?真的不是临时抱佛脚吗?
“我早读过的——都读过的!”她一再在强调,在苏家的藏书楼里她可不仅是背了八十万字的宋刑统,“我们家大公子自己也请了师傅,我都听课的。泉州南山书院我也是有名字的。我在北边也识字读书的——”
他连忙表示没错,她在泉州城的才女之名他早就听说了。
她满意之后,又把不能马上换钱的才学丢在一起问起了生意。知道因为乔宅的事,她早就盘算着要买回乔宅,傅九就说起了卢举文也在打听这事。
“卢举文?”
她一听就歪了嘴,叫他看出她讨厌这小子。
“怎么了?”他失笑。
“没什么。”她哼哼不说实话,“对了。上回丁良你真的瞧见了?卢举文在东便门来接的。还是在运河码头接的?”她问的是前几天卢四夫人出宫时的情形,问的是丁良。丁良看了公子一眼,便笑道:“郑娘子,小的看到是卢举文在宫门口巴巴地接的。”
“这样…”她笑谢了,暗中歪脸哼了哼,“早听说他手笔大,和平宁侯府一起做了不少生意。”
“…卢举文又怎么得罪你了?”他骑马,笑着回想,“上回他在御园里像是和你说了不少话?哪一句得罪了你,不和我说说?
“没什么呢。”她含糊着,细雨夹在夜风里,扑面有些凉意。他系了披风风兜,低头在车窗里瞅她一眼,“卢举文和你说话,劝你认亲了?”
“哪会?”她板脸摇头,“他可不是赵若愚——”
扑面的夜色细雨中,听得这一句他面上诧异:”赵若愚劝过你了?”
她继续板脸点头,他心里大喜觉得这赵若愚真是不长眼,又暗叹这小子未必没对她用真心,这话赵若愚难道不知道不应该劝?劝她和平宁侯府认亲对赵若愚也未必有好处!
但他会提醒她赵若愚的用情?
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