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三郎烧烧香(中)
清明时节,在佛前点灯、颂《地藏经》、抄《地藏经》奉佛的信众极多,皆是为死去的亲人求冥福。
有钱人家甚至提前一两月寄居寺中专为抄经,无钱人家或是守在山门前,或是用点小钱进到各处佛殿廊前。梵香跪拜一万身来还愿祈冥福。
报恩寺中,女客渐少,然夜夜信众供奉香火不绝。
报恩寺的知客僧早认出丁良是公侯府的家将,自然以为是傅家的范夫人要来敬佛,连忙一一细答:“丁施主,还有四座是空的。上好的客舍白象居旁边有两座空的——”
“哦?”丁良不一会儿,就打听出白象居里住着一位郑娘子很安静,日日足不出户,入夜后更是不会到前殿来烧香,仆从众多,一看就是大富子弟。家里和张宰相府里有来入往。
“她家的兄长不时会过来探望。一看就是外地来京城里参选的良家子。”果然大师父见识大,火眼金睛。
郑娘子这样老实,半夜不出来瞎逛,丁良难免愁着怎么回去向公子回报,刚转身还没有出侧殿,居然就看到了郑家的人。
他侧身一让立在了漆红佛殿廊柱后,便看到冯婆婆带了个丫头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过来,他还隐约听到冯婆婆在教导着:“小蕾,到了二娘子身边,要懂规矩…”
冯婆婆认为,姑娘家抄上几十卷经文就懂了道理,就不会为了赚钱脱光光相扑了。便带小蕾来找大师父,大手笔买了抄经的经文纸和佛墨、佛香。
白象居里,郑娘子叹了口气。因为身边收留了一个想要脱光光的女相扑手,她推已及人,就开始体贴傅九左右为难不容易。再者,冯虎来报,许文修亲自送来了消息。
“三郎顺利进了明州水师了?”
她大是欢喜,坐在房里。接过了冯虎呈上来的许文修送上的礼单,她仔细看过,满意点头:“是我们家在京城和明州的产业。”
许文修以前拿走的,现在还回来了。
“应该还加了三成。”冯虎难得提醒一句,她一笑,收起礼单,便让他去外厅上回话,入夜后她自然是没打算见他的,对冯虎道:“和许公子说,我知道了。三郎的案子销了。前程也有了。这是傅大人的示好。我也明白他许公子的意思。”
她桌上有那一本傅五公子借给她看的海航图,从明州城带到了京城,如今书页翻开,月光正照着那一页范相公禁海策的抄写奏本,笔迹她早就认定了,这不是傅九还会是谁?
她手里尽是傅九写来的诗文,在桌面铺开了一一对着笔迹,她就益发知道傅九是她的对头。
“我们家能如何?”她眨巴着眼睛,“当然是逆来顺受,让三郎去水师里替傅大人卖命。”这就是迷魂阵。冯虎会意。
“对了,还有这些衣裳。送给小公子。”
打发了冯虎不说,她叫逢紫把一匣子小孩子的衣裳送了出去。
许文修一看就明白,这是为了汪云奴的孩子。逢紫也明白二娘子的意思——许文修很讨厌,但许家必须要拉拢过来。
“和许公子说,我们家和他以后还有更大的事要携力。于两家都有益。许娘子也要参选,请她有闲时来我这里走动吃茶,我能帮她自然帮她——我听说他们许家的别宅子在北门那边。我时不时也是要去打扰的。”
逢紫立在外厅转述着,没模仿郑二丸子那假惺惺的模样,但许文修岂能从遣词用句时感觉不出来?
“我们娘子还说要去许家别宅看看小公子呢。
“此来,正是为了那孩子——”许文修有备而来,但被拦在外厅仍是被气得不行,郑二娘子不把三郎的前程放在眼里?不打算求求他叫许家的亲戚帮着提携一二?
但凡是上官,绝没有喜欢手下人有打上官的旧案底的。
好在他也不是没准备,坐在客座看着逢紫,勉强笑道:“上回郑娘子说要收这孩子为养子,不知道这主意还变没有变?
逢紫把这话传来,郑归音在屋里一听,抬头冷笑:“他终于也知道这事对他只有好处了?”
说罢,她喜上眉梢,帐也不算了,书也不理了。对许文修也客客气气。
她步出了外厅,与许公子互相施礼才端坐在主位上,接着便是寒暄问好。和许文修谈论泉州城的船厂的生意,明州港船厂的生意,又卖了两条船之后,她才咳嗽一声:“我膝下无子。一直有些寂寞…
”
逢紫瞥了二娘子一眼。果然就是很讨厌许文修?
“你还没出嫁呢!”许文修在心中暗骂着,他正为那两条船肉痛,顾不上她闺中娘子装成妇人嘲笑他,总之就是完全没正经和他说话。也不怕他敢再胡扯出去。他有了这个了悟,勉强笑:“郑娘子要参选罢?那孩子八字不旺,要拜个有福报的干娘也是好的。”
干娘?不是养母?她同样笑了:“其实也不是我养。我也挺忙的。要参选。毕竟我也是待字闺中。不方便有这些事。”
“…”他当然知道,就是觉得她这口风转得太快,而且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无耻。让他都没办法接话。她觉得气死许文修是她应该做的事,不妨碍以后两家往来,她笑着:
“我是想把这孩子送到我爹身边,陪陪他老人家。张夫人无子,想来也愿意有个孩子承欢膝下。”
许文修微惊后,放下茶探出身:“康安县夫人?”
“对。”
“张氏玉蛾夫人?”他还是不敢相信。
“…对。”她含笑提醒,“但以后我成婚了不论夫家是谁。孩子得在我的名下。”
她想的是,这孩子身世一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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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修和她说定了过几天带着小孩子去水庄里见张夫人,他心喜不已,离开白象居出来没几步,就
在后殿韦驼殿前遇上了等着他的傅九。
“傅大人——?”他心中一惊。笑容就收敛住了。
郑归音还在厅上苦思呆想着,许文修这样高兴,难道这孩子真是他的?想让私生儿子在张夫人面前教养?她今晚特意出厅盯着许文修的脸说这话,居然没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这事情真怪。
“是不是,冯虎——?”
她身边带着冯虎,一直沉默站在她的椅侧,她转头看他:“我总觉得,也许这孩子不是许文修的,也不是赵若愚的?”
“父亲的身份…至少和他们两位是一样的。否则汪孺人不会故意隐瞒。”冯虎双手负背,侍立在侧却一语惊人,“也许就不是汪云奴生的。”
“什么?”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自己生的——”怎么可能装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