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正日子,她一大清早坐车来报恩寺参加初试。同一天也是钱塘江观潮的好日子。进士们也打算着,吃完同年宴之后去看潮水呢。
太和宫里有天章图画阁,临着西城墙可以观潮。
“陛下要去宫楼上看潮,亲自去德寿宫接太上皇了。”
因陛下出行,傅九天没亮时就换了一身知阁官的官服从前门进了报恩寺。他是来传旨的:
“召,新科进士们随行德寿宫。准状元、榜眼、探花骑马游御街,赐同年宴于三春楼。”
“臣等谢恩——遵旨——”
赵若愚和一干进士皆是意外,状元游街的大事是天大的显荣,没几天又准他们在太和宫与德寿宫之间的御街骑马夸官,这何等难得?
进士们皆是大喜庆幸,多亏住在寺里没有走。难得遇上这盛事。
夏逊、李贺、任俊这些禁军都来了。他们本都是状元游街的旧仪仗随员,陛下出行、状元游御街是京城大事。他们各为了各自的差事。
报恩寺里人山人海的,她照旧去了郑大公子包下的白象院,隔壁狮驼院人声鼎沸胜过大街上的鞭炮声。
状元公谢才子出身福建,一再有这样显荣的大喜事让郑大公子也亲自来了贺喜。为了一一应酬不失礼他都没顾上来看二妹的女官试。
就这样的忙乱,偏偏赵若愚还能抽身过来一进门就笑着看她,拱手道:“恭喜。听说佟夫人这阵子在闭居待罪。这回宫里来的女试官们都是和缓人。”
和佟掌司比起来,宫里所有的女官都算是和缓人了是吧?其实四位女试官她都打听了,没一个省油的灯。
但只要赵若愚去楚州做监当官,她怎么都觉得这人是好人,她表面谦虚回礼,笑道:“恭喜榜眼公。”她当然不会扫他的兴,绝不会打听八卦,比如张夫人去他府上就亲耳听到罗姨娘和于夫人争吵,还有郑大公子让她亲口问赵若愚,打听什么罗姨娘写信给了他爹,非要送给他一个侍妾罗秋月的事。
两人各自坐下后,居然又沉默了。
“三年后……”他终于问了。
她一笑点头:“三年出宫。绝不失言。我并不想在宫里长久。”她坦言,都不用提德寿宫的太上皇,宗亲对太上皇的身体健康消息最多,赵若愚心里太有数。她只道:“你也看出官家并不想让郑家插手开海的事。才让我哥哥眼下没差使,我要做宫妃是不可能了。”
他确实如此想。
傅九也是如此想。所以反倒不便来见她。让她怀疑他幸灾乐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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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抢到内库官三年足够,抢不到就想法子出宫。”
白象院里,她待客的果盘子里有任俊这几天送来的莲菱果子,她指了指,赵若愚这几天的事也不少,虽然不去任家捞产业。但任家小娘子和他庶弟是订了亲的。任家也算是拉上了宗亲,指不定还和二皇子有了什么约定。
“过三年,我四弟也有八九岁。任家娘子是十一岁。”他并不提三年后他和她的事。两人闲谈起来就很是愉快。说起任家因为女儿大几岁想让任娘子早点嫁过来和赵小弟熟悉。虽然不用圆房也可以成婚了。
她心里觉得他家弟弟成亲太早了,但任家的主意听着也没错。
“她姓任又是嫁到你家。绝没有早嫁进来吃苦的道理。我听说你和任家互换聘礼和嫁妆贴子都换了三回了。都拼着向上加。”
“她们家不想被说卖女儿做童养媳。我母亲也不想叫人家以为我们家亏待四弟。”他无可无不可,她却心知于夫人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便安慰道:
“我哥哥也问了任俊,他的意思是等三年后成亲,让任娘子督促着四弟读书。考进了县学后到十六岁。或是十八岁。圆房也不迟。这样夫妻情义也更深一些。”
赵若愚听着,便是有了些欢喜。觉得这倒是极合自己的心意。连宗兄赵若诚都在两天刻意提醒过他:
“若愚。太上皇那边我帮着打听了,听说一年里最多有春夏之交一两个月是身子好可以宠幸宫人的。安排好,绝不可能有郑娘子。三年后的亲事也是要好好说一说的。也许她真不是想做宫妃。”
“兄长放心。我和郑娘子只是有些误会没说清。”
他当时苦笑回答,宗兄还以为他和郑二娘子在按约定三年假订亲,劝他把这事认真和郑家提一提。但难道他没有提过?如今见了她的面,误会两字却不知从何说起。
该商量的大事互相商量过了。他暗叹着:换言之就是冷淡到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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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寺中除了状元局与参试女官们,另外就是二皇子恭王府的内侍们。
“二皇子妃呢?”
傅映风能以知阁官的身份旁观这一回的女官试,人人都不意外。
但也人人意外。
不意外的是知阁官同属殿中省,掌管外朝官入朝见驾的传召之事。时不时要和内侍一起处理宫外的事。他又是传说中的未来驸马。长公主选女官风传是为了选他早就看中的娘子为妾。
意外的是公主已经选定了宫中三清观为潘妃设醮道场,还要亲自带发修行三年。听说长公主马上就要进观。
这看着是不会有什么驸马?
京城里的谣言已经传得不成样,他懒得再听,没料到一到报恩寺发现的观音殿乱哄哄一团。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不是吗?
“女官试不是要在这里?二皇子妃何在?”他没好气就直接问人家皇子妃在干什么。大皇子府里来的长史官苦笑道:“去佛塔上了。说她在上香。”这话的意思就是娘娘她没空。
果然就有二皇子府的长史官来暗示,二皇子妃她很忙,府里女官试只要她最后把把关就好。现在有殿中省来的四位女试官就足够了。如果大皇子和大皇子妃有功夫可以帮她去看看。
长史官这不是头一回领教二皇子妃的为人行事,没奈何人家的叔伯都掌了兵权。连二皇子都让着她。
傅映风看看佛塔,只看九层塔中一重重的王府内侍的人影。
他就知道大皇子妃也上塔去了。
好在他没看到郑归音在观音殿里,看来她已经知道压根不用早早来恭候皇子妃们。
脚步声响,丁良这时就溜回来悄悄和他报了消息:“公子,小的去和郑娘子报了消息,说庆王妃和恭王妃都在佛塔里上香呢。不着急来。还有——”
他悄悄又在公子耳边嘀咕了几句。傅九点头:“喔。赵若愚去找她了?”
赵若愚和二皇子交好。这事是二皇子妃主持,他要是横了心不怕得罪郑家,想不让她选上也不难。
“是。公子,但小的看他没有和郑娘子争吵的意思。但小的不明白,郑娘子这回去争公主府的女官——”
这在外人看不就是要做驸马的妾,赵若愚居然不着急?丁良表示不解
“郑家暗中和他商量好了。再说——他的吏部选官,还是要郑家帮着些更容易。”傅九淡笑着,大步走着,“大皇子到了?在哪里?”
大皇子和皇子妃今日都来报恩寺登塔观潮。但傅九远远一眼望去,大殿那面庆王大皇子换了常服,他是认得的。但他身边的公子是秀王世子,似乎内侍里还有几人是四皇子肃王的人?这些闲人全来了,除了观潮一定是要来看热闹,看女官试吧?
“逗乐娘子也来了?孤来看她答题的乐子——”十四岁的四皇子,仍然是活泼的很,突然从傅九身侧跳出来,傅九连忙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