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着黑檀木白纱福扇子,坐着黑油木厢子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那铺子门前,这时候太阳已到了临安城天中。她在车上也热得快坐不住了:“好热——”
她满头乌丝高高盘起,双耳坠着银丝笼着的孔雀石,浅蓝绣花竖领对襟胸口半露的着一沿深蓝绣花抹胸,因为不想叫赵老太爷听到风声,她都没坐船。同车的逢紫看着二姑娘抱着一只冰盒子不撒手,车厢里角落里还放着两只碎冰套盒。她只能忍笑着为她轻轻打扇:“姑娘,仔细冻着受了寒。”车里放着的物什不少。今天二姑娘看着匆忙出门,准备的可精心。
还没到午时街上来往有许多行人,但不时就有伙计在街边上洒水取凉。马车轮滚过了一片片正在蒸发的水渍。沿待对着东面铺子纷纷垂下了遮阳帐。
季洪一看到了地方便亲自进去,这铺子里外两大门,三张大屋,中间隔着蓝帘子内外都宽敞干净,摆着几椅绿植。空气中滋味香甜。原来是卖果铺的。夏季里果脯糖食卖得少。都是在卖凉糕冰点心。他一看居然还是各酒楼里宴上见过的。卖的挺好的。
这铺子生意不错。
他收拾心情,在柜台上一说:“我们是水仙巷郑家,找你们东家。”
掌柜的一怔:“郑家?是哪家酒楼要订什么吃食?”
“不订,就是找你们东家说话。我们是水仙巷郑家。”他按二姑娘吩咐把这话重复说了三遍,郑归音在车里早就不耐烦:“让车绕着这铺子前后走一圈。”
外面的马蹄声响起,车子动起来从铺子边的斜街走进去,慢慢悠悠从这铺子的后门过了,逢紫在窗里看着,这铺子后面竟然别有洞天。
芭蕉绿玉伸展,亭亭如盖,间栽着青翠修竹一入眼就是清凉怡人。不像是在闹市倒像是在园林中。叶摇之处凉风习习,连青砖垒成的墙角旮阴凉处都开了几朵大碗口粉红花。
“二娘子,快看——”逢紫看到后门张开,出来的人影叫她惊讶不已,她眯眼看去果然就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不是范文存?”她冷冷笑。
范小学士一身夏衫便服,发髻束得整齐爽逸,侧面看着果然是俊俏公子。他到了门外回身,和赵若愚拱手而别,然后便带着小厮离开了,赵若愚正要回院子不经意看到了她的马车,他和郑家来往多岂能看不出赶车的衣裳是郑家人?
前面季洪还在和老掌柜纠缠,一定要见东主。老掌柜无奈让了步:“老朽去问问东家……”话没说完,就听得里面的门帘子一掀,伏安那小子受吓的脸露了出来,问道:“是在说郑家?”
伏安在这里,这铺子的东主就是赵若愚?这把季洪都吓了一跳。她的马车已经绕回来,在车里她隐约看到了伏安。自然冷笑:“果然是他私下置的铺子。”
逢紫悄声道:“二娘子,奴婢以前查过。这铺子在一位厢军老军的名下。本来是禁军里一位小统制家里的生意。”整个赵家宅子都是郑家置办的,前后街的邻居都打听过。其实就是经过了逢紫的手。她听着笑了:
“如今赵大人有东宫做依靠,也能和禁军私下里来往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吃宴时说多了几句,就把我们的事说给傅娘娘的弟弟听了。”她阴阳怪气说着傅娘娘的弟弟傅九,“赵大人毕竟姓赵,出卖了我们讨好了傅大人,这样还能在东宫面前立个大功呢。”
逢紫听得一怔:“姑娘的意思是?”
|“去半春园。”她叫着外面的季洪,“我们走。”
赵若愚大步揭帘出来的时候,铺子门前空空,她的车早就驶远了。好在老掌柜精明老道的禀告了:“东家,那车里有位娘子的声音,说是要去半春园。”
“半春园?”赵公子果然也是在小私宅里躲清静的模样,家常夏绸子长衫,发髻上簪着玉柱,极是干净清爽,他听得一怔:“怎么去哪里?何必又这样急?她向来不是这样急性子……”那就是因为看到范文存,所以生气走了?
伏安连忙安慰着:“公子,半春园里这几天有女官安排太后娘娘驾临的事,好多百姓去看女官呢。郑娘子就是去看热闹,顺路路过罢了。”
郑家娘子是多想做女官,还特意跑去半春园里看?她天天进宫还没看够?
赵若愚就算不知道她一肚子不满,是来兴师问罪,也知道她是找他有事。再想想方才范文存离开时一准被她看个正着,他苦笑叹气道:“备船。我们也去。”
伏安赶紧去叫船,老掌柜瞧出来他神情不安,很沉稳地劝:“公子,天气这样热,每年都有街坊娘子们们去半春园园子里玩耍歇凉。眼看到午时了,那位娘子在车里坐着一定热,所以就早走了也是应该。”
“你说的是。”
赵公子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也没有多放心。他还得寻思着怎么解释范文存的事?就说是以诗会在友?她会相信?
郑二娘子确定觉得热,不想坐车了。她家里有船,但她不回府去坐船,而是叫马车停在运河边码头上。逢紫疑惑一下车就看到了码头边停着郑家的一条画舫,守船的船夫和几个家丁一看也迎了上来:“二姑娘。季管事。”
季洪一个劲丢眼色,他们连忙就准备开船,郑归音弃车坐船,在舱里坐下来后瞪了季洪两眼:“怎么了。大公子的船我不能坐?看你在那里作怪!”
“……小的不敢。”季洪抹着头上的汗,也巴不得坐船凉快,只能陪笑,“大公子是想着天气热,二姑娘说不定和各府娘子们约好了也要逛园子,就把自己的船留在这里。他坐了衙门里的船走了。”
“喔?他不是约了什么许公子、尉迟公子们在花船上吃宴,所以把自己的船丢在这里了?”
季洪知道隐瞒不住只能闭嘴。
她霸占了郑大公子的画舫,一路就驶向了半春园。
郑锦文正在半春园爽心斋里和狐朋狗友们一起歇凉吃午后的席酒,听美貌乐伎们弹唱。他正乐不思蜀,同席的那可不是还有傅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