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二娘子有没有这样有先见之明并不重要。张娘娘机敏能干,有一瞬间就知道机会来了。
“陛下!”她丢给挽迟一个眼色,连忙下榻迎接。挽迟都不敢多责骂下面的人不传报,官家这几天时常去宫妃宫里,有一天本来是不想吓着六皇子所以悄悄走过去,结果就听到了程婉仪的埋怨。
程娘娘因为埋怨被官家责骂的事,郑归音也听到了风声。但今夜从傅九嘴里说出来,当真是惟妙惟肖,历历在目。
她靠着窗,都忍不住波涛中笑了起来。
逢紫极谨慎,一听说皇帝的事,就悄悄退出舱去了。傅九察觉到了动静,倒觉得这丫头果然机灵,难怪郑家两兄妹都是待她极厚,他柔情地看着她,她伏在窗边冲他笑。没提让他不要去宣州城小心没命,他也没提不要去参选抢什么内库官一定会输。
她在心里其实在打着主意,要不要突破问一句:你和东宫妃是什么关系?
这样突击,说不定他会失口露短了。
但她又觉得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东宫妃也不可能和他真有什么?
她暗骂着自己没出息,果然还是因为坚持参选所以很心虚。
她听着涛声,一波一波地荡漾了开去。船都开得极慢,在灯光中驶在水面上,他的声音也如波起伏。说着宫里的八卦。
“……程娘娘她在埋怨太后多事选什么女官,立什么皇后。这话恰就被官家听着了。陛下十分不悦,当时就骂了她,她殿上和官家身边的人都听到了——”傅九笑着,悄悄学着官家的腔调:
“哪来的流言!?你是皇子之母,岂能如此听风就是雨?便是真的,太后是朕的母后,为朕挑选妻室本就是应该是父母之命,朕自当听从母后之意!”
“……这样?”她都没办法倚窗了,瞪大眼睛看他,他也无奈。
“官家是养子,本是宗亲远族六品小官之子,绝没有机会当皇帝。他无论何时都对太上皇对太后有一份感恩之情。”他叹着,“你不是早知道?否则你怎么敢盘算着从德寿宫进宫?”
“……虽然是这样。”
她苦恼着,天下人都知道官家至孝,所以她敢进德寿宫,做过太上皇的选女官家绝不会碰。就算是东宫府上的侧妃宜春郡夫人那样的德寿宫女官,东宫能领回去。官家也是不会如此的。
“官家——只会按父母之命,让太上皇和太后为他选正宫皇后?”
当父母为儿子挑了嫡妻,再多嘴去送妾室就是不通情理了。
她简直要为张娘娘愁死了,太后越谨慎谢娘子越有希望当皇后,“难怪太后在夏皇后去逝后,再没有把女官送给官家做宫妃之类。”
“没错。太后心里明白着呢,她犯得着?毕竟上一个夏皇后实在不贤德。”
傅九伸手过去,在窗口拍了拍了她的手,继续说着宫里的笑话。
“多亏程娘娘是在月子里又抱着小皇子哭了一场。官家只是拂袖而去,到底没把她怎么样。”
“但别的宫妃宫里可没有刚生下来的皇子,没有生子的功劳。”她心里清楚。
换个人说这些埋怨的话,可没有这样便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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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这样想的宫人不少。
多亏咱们张娘娘什么都没埋怨。英雪殿上的宫人们皆是在暗暗庆幸。张娘娘镇定如常,顺着官家的话头说起了北洋池的开湖生意:
“……是,臣妾记得,父亲那时忙于马政,本还犹豫北洋池这事应该是临安府衙来管,不好从工部去办。”
张娘娘说起这些旧朝事,得心应手,既然官家想谈就能陪着谈,更何况开北洋池这是官家登基后最得意的几件于民有益的大事之一,她岂能不捧这个场?官家笑盈盈听得极仔细的模样,连随意扫过挽迟时的眼神也很和蔼:“果然是宰相府里的奴婢。”
这内人方才不是在说官家决定开北洋池是有利于京城上下百姓?张娘娘心里就更有数,笑道:
“臣妾那时知道父亲着急,就和父亲说这事应该要去寻大皇子办。”她捧着凉茶上来,“陛下,臣妾推荐的人才如何?”
“错了,这事不能找皇儿——”官家大笑着,果然谈兴更浓,“皇儿他必要哭穷,他掌着是临安府,但手里没钱开湖——还是相公说得对,得找工部。工部里有钱。”
“陛下。”她嗔着,突然把这阵子的忌讳事说了出来,“陛下想想,那时候工部刚和兵部、民部一起忙着马政,要从四川运马来,沿江一路买船的钱都不够。只能征民船——哪里有钱?”
“……是朕苦了百姓。”官家其实很愿意说一说,但这事却只能和张娘娘说。别的宫妃没这个资格,会惹得他大怒怀疑被讥讽。
张娘娘因为亲爹被赶出朝廷,和官家是同病相怜。两人一起叹着没钱什么事都办不成,尤其是花了钱却害了百姓最是叫人沮丧。
“下面做官的办差,做错了事就得被上官训斥。朕办的差事错了,百官们就要怀疑主政宰相的才干威信。宰相不去,就要怀疑皇帝的才具了。”赵慎收敛了微笑和轻松,面无表情地说着,“可惜了相公。为朕担了罪名——”
“陛下。陛下一心光复中原,这事说来还是缺钱——或是能花钱买船或是租船,一边准备北伐一边让百姓们有些入息反是好事。就像是开北洋池也是于民有益要花钱的大事。但叫全城上下都有了好处便不至于闹到如此。”
她安慰笑着,并不去提失去的民心要补回来就难了。否则何必又是立东宫又皇后的折腾?官家何尝不知道。只是暂时不愿意去想。
官家果然欣慰。这正是他这些日子反复想过、权衡过的事。
“爱妃果然是宰相之女——”
她靠在赵慎怀中,心知官家的内疚还在,她的宠爱就在,她就有一日的权柄。就得安排好自己的班底,为着将来万一争后位失败未雨绸缪。
她心意早定要拉拨着郑锦文,嘴里只说笑话,“官家小看了大皇子,临安府当年还是出了一半的钱。大皇子的心思最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