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内人这几天也是宫里宫外地忙,并不知道郑二娘子在英雪殿上。
“娘娘,赵若愚是精明,我们家要是示了弱对他没有用了,指不定他就同时娶了汪娘子和罗家送来的表妹秋月,这不就是同时和明州私商、九江茶商结了亲,他怎么都不会亏。他何必还冒险和我们家一起开海?”
“你也太小看他了。”张昭仪倒是欣赏赵榜眼的才华和志向,“他若是如此,当初就不用弃考上书,那不更冒风险?”
“娘娘,如今他父亲赵从俊涉到了边境私盐的亏空呢。官家召他回来,做难道不是也在犹豫是不是要差他过去?正所谓父子深情——”
她和宗亲联手,却敢不想相信宗亲。
便不提赵家的事,比如罗姨娘的兄长,那位多年前带着侄儿侄女去泉州城投亲争宗谱之名结果自己半路病去的舅舅,只说赵父从俊当初想娶年轻美貌有嫁妆的罗家女为平妻,为此还要让赵若愚让出嫡长子的宗谱名份。
父子闹到如今有什么情深的?
张娘娘倚在榻上,抬手命女官赐她一盏金亮的秋葵汤,笑道:“服用一盏,对香料气味,就更分辨仔细一些,这几天你正用得上。”
“是。”
在她还是头一回听说,果然人家除了做宠妃还是尚香司的兼职掌司,谢过后,张娘娘垂眸后微抬眼,含笑看她:“但秦侯府的事,若是再查下去,指不定要查到赵大人的生父——”
赵若愚总不能看着亲爹失官又丢脸?
“有忠君不顾家之名,于别人许是好事,于这位赵公子却未必。”
她出宫的时候,也愁着张娘娘的话,赵若愚是不能有不孝之名的。因为他已经有风言风语,说他人伦不修,有曾经害死一庶弟一庶妹的恶名,即使人人都说是流言。但再不孝于生父是绝不能了。
她不能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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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张娘娘却从女官手里拿到了掌仪司里递上来的名册,上面是明天出宫的女官名册:“怎么是韩尚功?”|
掌香司的内人正是觉得奇怪,却匆匆来报:“娘娘,本来说好了,临时女官的诰命是内侍省发出去的,历来是外差。”
不过是和茶酒司青衣、黄门院子一样的粗差事。只是给了个体面。
“如今祭礼是尚功局在办,内侍省他们今日把郑娘子推荐转到尚功局,由尚功局掌仪司把郑娘子收下,再转文推荐到娘娘所掌的尚香司,下官这里再转文,把郑娘子推荐到尚宝司——”
如今一转再转,才能让她得了尚定司里掌三天乳香的差使。
“如今却是韩尚功?”张娘娘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了毛病,“佟春花改了主意?”
“是,娘娘。”
挽迟早就在思索,难免出声:“娘娘,这时不好得罪韩尚功。”
“本宫明白,她掌着尚功局,虽然没实权,体面却足。”
最要紧她如今投靠了淑妃。
“叫人去郑家报信。”
“娘娘放心。早就有人去报了。听说是陈内人去知会了驼院。”
挽迟听了这一句,也提醒着:“娘娘,这也是佟夫人在示好。不想得罪娘娘的意思。”
她无奈丢了这名册,叹着:“等等罢。郑娘子她大意了。”她若是谨慎,这时候就应该去殿中省里守着,亲眼看着公文从各司里一转再转,直到送到她这英雪殿里批文才对。
不到她张淑真手上,处处都有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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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娘子被人暗算,她还没察觉,正担心着赵若愚在楚州那边拉她的后脚。
“他比我还不如——”
她一时没忍住,在东便门附近遇上等她出宫的傅九,在马车上便和他埋怨了几句,傅九亦不知道驼院的消息,只是因为和她吵过架特意过来接她,一路陪着她说笑。亦谈起了军州里查帐的事。
“公主为了这事,才想拉拢我。明白了?”
“……明白。”
她其实巴不得赵若愚把长公主在榷场上的生意查个底朝天,但各位皇子、太后家都有份,她就只有想想罢了,她埋怨着:
“他比我还不如。赵若愚带着弟弟和弟媳一起上任。也是没办法的事。放在家里养坏了,他难道还能骂亲爹?他也不是我。我如今和卢四夫人在大街上吵一架,平常见着修国夫人冷冷淡淡唤一声国夫人,转头就走。别人也不会说我什么。”
“你姓郑。”
傅九笑语了这一句,她就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叹息。
她看看他,本来姓秦如今姓傅的傅映风,似乎也没有赵若愚的烦恼,但他唇边透出一丝无奈之意,她突然悄悄道:
“傅九。你要是去祭你爹。那我去和豆氏说说话,反正她和修国夫人抢丈夫又不是和我抢,我和她没仇。”她肯定地强调了她和豆氏完全可以平和相处,又眨眼,“我去套套她的话,问她从哪条路回来的。找了哪家的榷商的门路——我们再一起去?”
“……你在家中早就露馅了罢!郑锦文已是再三和我提了。出了这种事就不要提亲了。”他忍俊不住,大笑起起来,“方才我才从你家里来!”
他眼中的无奈之色,因为她的话毕竟就消散了。
“……?”郑锦文怎么就知道了?她百思不得其解,转眼又明白,“对了,他很小气,担心我去找生父亲爹!不记得他了!”
她忍不住就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在郑家真是不可或缺,叹着郑锦文没有她帮衬,可怎么撑得住这一大家子?
他一路笑着,她瞟着他像是不在意不能从父姓的事,不在意范夫人和傅四老爷以往的情份。她才安静倚在窗边,陪着他向郑宅而回。
在她眼中,傅九坐在马背上,长街上的金橙灯光照着他的身影,他如此沉默和平常完全不一样。
到了巷口,他终于转头看看她,她连忙振作精神盯着他,他不由失笑对秦娘子道:“公主有意为我复爵。这事我拒绝了。”
她连连点头,表示她知道,他真是个好人。
他忍笑,却道:“临安府现在还在审钱老三的事。你知道?”
她诧异,连忙道:“是谢平生在审。谢大人那里都知道不好打点。但谢大人的妻室是侬娘子不是?我正要和你提这事呢——”她瞅着他,他是不是明知故问?这门路不找他找谁?
“她不会理的。”
他一句话就让她碰了钉子,她不解:“怎么不理,我们以往去找她,她没有推托。”。
“你得想想这回不一样。”他觉得她难得傻了一回,耐心说着,
“谢平生没有背景,他殿试的座师虽然是我外祖,但他也只是上门来见过一回。并没有走动。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为了官声?”
“没错。他毕竟是年轻有为。以后要升职若是凭才干争考评不出为一件好事。历来,吏部考评时,官员得一个中上,或是上等考评都不足够,一定要上上的第一等考评才是拿稳升职。”
“……”这事她当然是专研过的,连忙说,“宫里女官考评也是想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