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知道这小子有城府,着实打眼了他几眼,胖团团的脸蛋儿并不显得肥腻。反有些清爽,他这气质连一身青绢内官服都穿成了与众不同。
他外披着一领半旧雪绢鹤羽披风,看着是就孟老档自己穿过了给他的。腰间犀鞘带,腰带间悬着一只镶银珠子大荷包。流云仙鹤纹,缀着流苏的大荷包。
高亮鹤恭敬着在侧前引路,流苏尾端的银珠子也在欢跃跳起。
“高押班——最近在办学士院的修理事务?”
“是,那边雨檐破了——”
他下意识回答,就看到了傅九那双漆黑的眼。他一瞬间就口吃了起来,“大——大人——大人有话问小的?”
“没什么。”他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志向是好事。我听说孟老档要从修内司调到巡海八厢?”
“什么?”
他大吃一惊,傅九就微微笑着:“心太急。上好的机会反而容易从手上溜走了。是不是?”
“是……是……”他冷汗滴落,上回从太后殿转到教坊司的后果,他可是不想再尝了。他明白自家的性子恐怕还是太急躁了。
刚得了孟老档的欢心,就有风声说孟老档要退。他暗叹着靠山山倒,靠个上司就要退。他越发想上进自立起来,至少不要被张德妃一句话就赶回家不是?难免就想着进巡海八厢,奔着做官家的体已人去了。万没料到孟老档是要调衙门。
这话,孟老档并没有告诉他。
他背心汗透,孟老档其实还在冷眼看他的作为。他却不知道。傅九含笑:
“德妃娘娘刚掌了宫务,巡海八厢的事她一定知道不多。但淑妃娘娘却办了十年的宫里事,那几位老档们和她也熟了。如今是听说要退一个下去,提一个上来,淑妃娘娘召他们过来问问也能打听些消息。高押班你说是不是?”
“是,是……”
他不为了别的害怕,只因为傅九这话都是在暗示,暗示他答应徐迟,想说动孟老档投靠德妃的心思。
他是为了孟老档好,他这一回要退不就是因为仗着老资格暗地里两边不靠左右逢源,结果得罪了德妃?
没料到还是他太嫩了。
傅九难免也暗骂着郑二娘子勾结徐迟,最近暗地里又和这小高眉来眼去,当他不知道英雪殿一伙人在干什么?
她本来押了孟老档做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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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二娘子坐着,看着小黄门和曹婆子进来,摆了桌,摆了看果,最后抬上来是沈楼女厨里的席面,曹婆子还笑着:“我们娘子就说,这一席叫得好。原来是郑娘子在。难怪徐押班还叫了瓦子吃食。”
她说笑着:“你们沈娘子也来了?”
“包了七八席呢。公公们都尽着内人们的喜欢,打发人到小店照顾生意。她怕底下人手脚不利索,自家去侍候了——”
这一回来天地园子办差的内人、青衣不少,少说二三十位。再加上太监和宦官们也要用饭。
佟夫人和麻内人并两位老档当然是去侯府席上了,余下的老押班、内人们一合计,人家还不稀罕吃侯府的。算了人头,一半宫里的份例补贴一半自己多出些钱,决定凑钱吃顿新鲜的,立时打发人远去了钱塘门外瓦子叫了沈楼的席。
“公公们以往在御厨房,早馋着你们沈娘子的手艺了?这回如愿了。”
说笑着,她摸荷包用几粒银豆子打赏了,徐迟瞟她一眼也就不另外再破费。曹婆子笑眯眯退下。小黄门提过她带来的食盒子,开了一盒子荔枝肉果子饼并一盏干荔枝果子茶。摆上桌,
郑二娘子瞅瞅果子饼,虽然不是她喜欢吃的但毕竟得了徐迟的款待,不好不给些脸面。
这人的人情是欠不得的。
她笑谢过几句,以茶为酒又敬了一回,她便捡着能说的话叹着:“我本来以为孟老爹做选女试官?听说是他和陛下身边的一个老档。”
“咦?”徐迟竟然还不知道。他停奢看她,眼中震惊,“孟老档?”
她眨眨,知道他这时侯才想明白,傅九为什么要对付他,故意落他的脸传他是猫内人。
“因为徐押班你去劝高押班,傅九就使了法子,挤掉了孟老档。”她到现在才提醒他,不要以为傅九好对付。他年轻又是纨绔出身不用讲脸面,他能对付张宰相赶宰相回家,不要以为他对宫里小太监就会讲个体面,手下留情。
范文存和傅九就是同样的性子。
范文存堂堂一个小学士,还最喜欢对付她呢。
“傅九,把孟老档换成了甘老档?不对——”徐迟好不容易回过神,“他是为了让曹老档占这个试官的名,才把甘老档一并推荐了。甘老档的资格太老——”
孟老档加上另一位老档合起来也根本争不过。她笑着不出声,埋头吃饭。徐迟看看好,定定神吃了几奢子菜。终于又道:
:“这和龙青衣有什么关系?”
“……我这是为了德妃娘娘!我在对付淑妃的弟弟,破坏他的声誉!阻止他做驸马让淑妃不能勾结长公主!”她不满地看着他。
“……”他完全不相信。但他总算也明白她坐在这里,一脸忧心光吃米饭不吃菜,和他一起想办法对付傅九是为了什么。傅九太精明了,他和赵承平身为采花使掌着选女的笔答,但徐迟早听说过——她郑老二不就是喜欢抢面答,喜欢在试官面前抢风头?
她需要在第二轮面答的考客里,有一个自己人。
“我本来想让高押班帮着我说说好话的。”她原本押中的考官是孟老档。
但这一下全完了。
“徐押班明白了——?”她叹气。徐迟无奈:“我误了郑娘子的事?”
她没否认,一个劲地唉声叹气食不下咽。暗示着徐迟拖了她的后腿,谁叫他在选女试这个节骨眼中去勾结高亮鹤?勾搭孟老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