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去。说不定就叫外面选女们知道了。叫考官们知道了。”她谨慎着,觉得这是不是自己的地盘,是对头的地盘,“就在押班你们这里坐着好了。”
“今天第一天来看,娘娘屋里阳光怎么晒,风吹得冷不冷,气味好不好。光是看就有的?”徐迟起身叹着,知道她还是没有在宫里呆过,侍候人的心不够细。和宫里一比商家再如何家大业大也嫌粗枝大叶,他教着:“半点儿疏忽都不能有。天凉的时候,大刘贵妃对炭气和香料气都不喜欢,宫人还替上床替娘娘们暖背子呢!咱们娘娘虽然最不爱这样——”
但他们可不能疏忽。
“这样?”她一听,记得确实是听说过的,总不能叫人以为她拿大不好好办事,便也应了起身,觉得徐迟也不是光拖她的后腿,他笑着:“再者,就是要叫她们知道,你自是不一样——!”他昂然笑着,推门而进。
“……”她叹了口气,到底没忍住悄悄打听,“听说娘娘已经把我的评语写好了?”
“只看太后的意思了。”徐迟丢个眼色全是富贵险中求的意味——她郑二娘子替张娘娘出头,赌对了就是敏慧柔顺四字评语了。
他在手心里划出了这四个字,虽然已经从张府那边听说了但她还是一见心喜,咬咬牙觉得应该拼了。徐迟亦悄悄笑道:
“这评语,你做皇后都够了!你想想——你要和程青云争差使容易吗?娘娘不是为你才非要这个上等评?你忙活着这些日子,什么风水龙王都使出来了,如今看他们平宁侯府转眼就翻了盘,你气不气?”
“……”她早气炸了。这不是白辛苦一场。要不是还建了一座圣妃庙那就是真是太亏了。
“对不对?你的评语就得足够好。半点错不能出!再说,光是这评语你就没白进京城这一趟!嫁谁嫁不了?什么你外室之类的流言,你照脸几耳光抽过去——!”
“……我没想进宫侍寝,更没想做皇后。押班记得在内人和娘娘面前时时说一说、”她赶紧辩白,唯恐误会。还悄悄把一小袋子塞进了他的袖子里。徐迟一怔,掂掂那小袋子应该都是珍珠子。
“押班,千万在夏内人面前帮我说说。”她再三托付,他正了正脸仔细看她,她本来还以为他不相信,连忙还要解释。这时他似乎确定了她真没有要靠着张妃举荐做承御的意思,慢慢便笑了:“你也太小心了。今天上午我提这事,不过是自家的意思,开开玩笑。”
她陪笑道:“对,就是玩笑。”其实心里气歪了。这小子那脸色是:郑娘子真开不起玩笑怎么就当真了?
怎么可能是玩笑。一定是夏挽迟看到这四字评语太好。担心她不知天高地厚,有负娘娘提携之意。夏内人起了防备之心让徐迟来敲打她呢。娘娘还不知道这回事。
否则凭什么——她在心里哧之以鼻——夏内人凭什么收徐迟做干弟弟如此宠络他?绝不是被徐迟的小白脸美色迷惑了。要知道郑家也是不好得罪的。至于夏内人的眼光非常高,她是清楚的,这位内人一直喜欢的人是郑锦文。
她在楼中正屋坐了一会儿,觉得处处都好了,最要紧是徐迟满意了。
“走吧——”
他带着她,向射厅走去。路过藏春阁看看时间,又带着她:“跟我来。中午太阳大,不要把妆晒花了。”
她看看射厅里或坐或站的娘子们,突然就察觉到这一推迟考试,普通家的娘子可吃了亏。
她们是独自进来的,用了饭后也有宽敞的地方歇息。这还算是公道。但没有丫头、婆子们。没有梳妆地方。连发髻上的宫花歪了都可能没有察觉。
她赶紧掏小镜子,银柄镜子在手美人依旧,她又很是满意觉得自己聪明机灵,连镜子都未雨绸缪。考官要是敢除她的名那一定是公报私仇。
徐迟回头看她:“班房里有内人带了妆匣镜盒。我正要带你去。借来理理妆。”
“哦——”她就知道,这是太监才能注意到的事。
“哟,郑娘子——”
班房里走出的是紫服老太监,连徐迟都吃一惊连忙施礼:“老爹来了?”
“刚到。来看看。”
老太监来了就走,一看就是德寿宫的御前老档。居然也认得她。她连忙施礼。恭敬送着他出去,他是来为太后凤驾看地方的。麻内人是正经的试官。
看老太监那眼神她就知道,这太后跟前的老档当然也听说了她的评语。准备看她的下场!
“|太后是什么打算呢?”她进了藏春阁押班、内人们的班房,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徐迟可真不客气,四面一看就要去窗前拿人家的妆匣子:“不妨事,她们巴不得讨好咱们!”
她看那匣子也是漆红木黄铜雕花锁片子,铜片摸得油光水亮。一定是人家老内人心爱之物。她赶紧拉了拉徐迟摇头。徐迟会意,打量了她的黛眉粉面,明眸红唇。点点头:“不借也罢。四字评语也不是说郑娘子的脸。”
“……”这话说得,就像是她的脸配不上四字评语似的?
她默默生气。徐迟侍奉人习惯最会看眉眼,不由得笑:“天下的美人能踏到这里,就不是靠脸了。”
“那许婉然?”
“那是绝色美人。”
“……”总之是她不够漂亮,就不要指望靠脸?她觉得不能生气,徐迟没见识不能和他一般计较,
“他们去哪里了?”
“吃了要散散。在宫里不方便。在园子里难得有机会。”
她放心坐下来,也是靠着那妆匣子坐在漆绿窗边沉思,不知不觉窗台上的刻漏已经只差一刻钟了。她瞟了瞟,不急着再去点名排队。不是她不守规矩,然而这里是侯府园子。卢十七娘这些对手现在肯定有婆子、丫头们帮着在精心梳妆。她能出去晒太阳糊一脸的妆?
她确实不是绝色美人。
所以她都不用去把许婉然叫进来,人家有脸靠脸就行了。“押班你说是不是?”她还和徐迟笑着,徐迟只当听不懂,打发了人:“去,给郑娘子报一声,说已经到了。”
“是!”
小黄门笑嘻嘻一路跑着去了。两宫一千名选女里就她得了这个便宜,不用去射厅前排队点名。但这根本不算是事。她的风险太大了。四字评语得罪太后,指不定连排队的资格转眼就没有了。
她想想,坐在班房里也就淡定了。也许是麻木。
“我自是不怕,正好隔山观虎斗,看看卢十七娘和谢苏芳谁占第一。”她沉思着,又忽惊终于想了一件大事:“卢十七娘如今是德寿宫选女还是太和宫选女?”
她连对手还没有弄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