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二娘子和傅九公子确实有不谋而合的时候。傅九公子和亲朋戚友们慢慢走出瓦子,靖南伯早就接了话:“下回,冬至节上陛下要去德寿宫陪太皇过节,叫这班子给太上皇唱唱。陛下若是听得好了,叫淑妃陪陛下多听听。”
夏逊在旁边听着,并无什么话。靖南伯瞧瞧他,笑嘻嘻捋须:“你是咱们范相公的女婿呢——”
但要说夏逊不明白他们这话商量的是什么意思,那是不可能的。夏家的亲戚张德妃在选德殿,这大半年就一直陪陛下听《王魁负桂英》。
“论起来,这戏目是老夫向陛下推荐的。陛下当初还不在意,不打算听。”靖南伯扼腕,谁都能看出他不服气,觉得张德妃占了他的便宜,傅九不由得也笑了。他知道,靖南伯在陛下面前说了三四回《王魁负桂英》这戏好听,陛下都是笑说科举士子哪里能和市井小民们一样如此世俗卑鄙?他不要听这戏。
“后来张娘娘一说,陛下居然就信了。叫了来听——这真是没有道理!”
老伯爷还愤愤不平,靖南伯几人一路走着,傅九含笑劝慰:“陛下记得,所以不时也传伯父进宫闲话说戏,淑娘大姐姐这回再推荐新戏,陛下看在伯父的面上,断不会拒绝。”
如此一来,淑妃生产后应该能有机会常见君面了。
“夏小子,不要和你们家的夏国舅老爷子说!否则不让你做我们家的女婿了!”靖南伯威胁着夏逊,夏逊无奈点了头,本来他能和贺双卿订亲,是夹在淑妃和张德妃之间,让两位宠妃有个缓冲周旋的余地。毕竟谁是皇后还不一定,万一是程娘娘或者是什么谢娘子呢?还是一团和气为上。
“你们家是先办你的亲事,还是你妹妹和郑家的亲事?和老夫说说。”靖南伯亲切打听着,夏逊看他一眼:“娘娘说,先办我妹妹和郑家。”
“这不成!怎么能让郑家越到范相公跟前去,你还是兄长难道比妹妹后成亲——?!我要去和夏老头子说说这事!走——去夏家!”
“……”夏逊默默看他,知道他就是嫉妒张娘娘抢了他的推荐新戏的风头,故意来捣乱。傅九在旁边大笑不已。傅四老爷还寻思着,回去怎么和范夫人说呢?
就说是继子年轻不懂事来逛瓦子,他怕这孩子乱逛的事被郑家那娘子知道,所以来叫他回去?
傅四老爷不敢说他来和一段金捧场了。
几人在瓦子里慢慢走着,各怀鬼胎。夏逊叹着望天,他能拒绝靖南伯把他关在夏府门外吗?并不能,靖南伯是傅家大房夫人的伯父,是范相公的姻亲,也就是贺双卿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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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二郎负心赵贞女》?”说起这戏的,还有码头上等着下船进瓦子的郑家兄妹。
“对,我在家里听了几回,打算推荐到德寿宫让太上皇在宫里听听,让德妃娘娘出面请陛下听新戏。陛下就能继续招娘娘在选德殿伴驾了。”
郑二娘子很得意,这又是一个好主意吧?她方才被兄长一夸,说她挑唆着淑妃和程婉仪内斗,办得极好。她一扫这几天沮丧,得意洋洋,还在船上便指着瓦子水门码头边一条条小花船,叫丫头去买几蓝子花儿,又撒娇看他。
郑大公子大方摸荷包掏钱,她瞟几眼就知道他的月例快用完了,开始花他自己的私房了,这难道不是在向她暗示哭穷?一定是天天去夏家装成阔气有钱的冤大头新女婿,到处打赏下人们才这样大手大脚!
不能惯着他这毛病!
她当即当成没看到,再三诉苦叹着:“娘娘没有公主也没有皇子,我总不能让程婉仪她们这些和卢家、程家有关系的娘子们,全进了宫。我一个人哪里斗得过。”
她郑归音加上许婉然也不行的。
她们的人太多了。有程婉仪、卢十七娘、程若幽、纪鸾玉。最要命还有一个谢苏芳。她连卢四夫人都没算上好歹她不会天天呆在宫里。
“先对付纪鸾玉和谢苏芳。”
她寻思着,丫头就笑着把几只新鲜花蓝就送了进来,“二娘子,带下船去?”
“就插船上,不带了。”她笑着说,她就是试试,郑锦文要成亲是不是开始嫌弃她,嫌她拖着没有出嫁吃家里的了。
她叹口气,暗忖着她不能输,必须得过了选女试早点弄个差使才行。否则在家里都没有立足之地了。郑锦文也在丫头手里看花,听得她这里叹气呢,回头看看不知道她举着花儿,伤春悲秋个什么劲。
他不就是想多要点月例钱。看她抠索成这样!
等着船进瓦子桥廊码头,廊上仕女来往,富家娘子们出来玩耍的多如牛毛,但大富之家喜好穿长背子衣裙,夫人们来得毕竟少,大半是常穿中短背子的中户人家。她来京城久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让一让——”
船进码头,船头撑着杆大声嚷着,郑锦文便招手叫她回舱,免得抢位置时船太荡掉进水里,她回舱,手上把玩着几枝新买的新鲜花儿,一串秋红榴花儿深红,是抱秀宫生了六皇子的程娘娘。
一支黄秋桂香溢了一船,这是有诗才的卢十七娘。
一支紫色踟蹰映山红,是程若幽。这娘子一直就犹犹豫豫不知道想不想进宫。
她把这三位选女捡出来,插在了白琉璃花瓶里,缤纷满眼,这也是四季花开时都有的游戏,斗花斗草。她自得其乐,一个人就能玩得欢。
但真正麻烦的,其实不是这几位小娘子们。
“她们还天真单纯呢……”她叹着,郑大公子转头进来,听得这一句,不由好笑。她这是说谁呢。
她再把一枝带刺的蔷薇和一枝晚开的大红秋牡丹捡出来,绞在一起,冷笑着用花梗儿打了一个结,嘴上没说她先下手为强对付纪鸾玉,其次谢娘子,但她脸上的表情都已经说了一百遍,“我这样的才华,不能光顾着参选答题,还要对付她们的。”
“……”他这回不嘲笑她了,慎重坐下来,插出她手里的花枝儿丢在一边,“你说说,答题时怎么中的纪鸾玉的奸人奸认?你看着,没有我以为的那样傻——”
她一脸的深情:“我全是为了傅九。”
“……”他想,傅九认得你真是倒霉透了。
她看郑大公子那脸色,知道他又小看她,不相信她了。但她想着这一回考砸了也不好意思吹牛说她对付纪鸾玉之余,还能帮着傅九。
她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为情。
但她传龙青衣和傅九的谣言,真是为了他好。他怎么就不回报回报,把她点个第一名呢?
傅九一抬头,看到了郑二娘子下船。他不动声色没打算去招呼郑家兄妹,傅四老爷正和他悄悄说话,揭穿着她背地里耍的手腕,靖南伯还在一起议论着呢。
“那郑家娘子,像是透过程三公子,向程娘娘出了个主意,教训教训辛宝林。”
全因为程娘娘听说了,辛宝林最近很得宠。她不好对付张德妃,难道还不能教训这样八九品的嫔妾们?
“郑家娘子和程三公子?”靖南伯一听,猥琐地笑。傅九还没开口,夏逊马上说了:“是兄妹。”
“……!?”
靖南伯还没有想清楚中间的亲戚关系。夏逊笑着:“还是去平宁侯府新买的园子里逛逛?天地一池春伯父还没有去过吧?”
程三公子过继到修国夫人膝下为子,就是郑二娘子的嗣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