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欢欢喜喜恭敬地应了,答应回去把他修改的重新再写三回,背熟。兄长慈祥地看着她,她热泪盈眶,暂时把奸诈小人纪鸾玉丢到了脑后。
他满意指指香墨盒子,她双手取一块在鼻端嗅着连连点头,又仔细看着墨上的花纹与金字,忍不住问,“这是陛下的御墨?你怎么得了淑妃的赏?”
她这拳头大小红漆盒子里才一块半,统共就只得了三块?
“范文存给的。”
“……”
她赶紧丢了,用怀疑的眼神看他,郑锦文不是被范小学士收买了吧?
“胡说!”
“那你最近……是不是和许文修走得挺近的?”她开始审问,“我听说他常去船条司。”
“你不要这样小心眼。你想想人家纪娘子又不止前夫一个相好。你不能这样迁怒许文修的。”他苦口婆心,看穿了她的小心眼,“你这样迁怒发脾气养成习惯就不好了——连累我的。”
她更是气得胸口痛,纪鸾玉不就是有个官家做姘头!结果连自家的哥哥都倒向她了。她沉住气:“我们有张娘娘——!”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遗憾地看着她,时不时提醒她男人都不是好人,做人不能太天真,“纪鸾玉是没有过明路的,偷偷摸摸的。她这身份出身官家现在不记档,以后恐怕也绝不会让她记档。”
她听着听着居然不生气,觉得心平气和了。终于就说了实话:“她有些本事,我不担心争不过她。但她要是借着和官家上了床排挤我,我就一定输了。”
“她性子古怪,你不觉得?”郑锦文摇头,安慰着她,指指书桌上的笔洗瓷器,里面的清水染了墨水,深深浅浅的灰浓。他竟然说了一番有道理的话,“平常妇人,绝不会出嫁了后转头把娘家弄倒了。更不会让夫家又把她休了。一而再,再而三,她以前就算是受了委屈她也应该报完仇了。好好过日子,跟着卢四夫人做个女门客女供奉岂不好?结果她又进了宫,进宫也罢了也许——”
他想了想,她正听得点头,连忙小声接话:
“她也许……也许是恨男人。我就以前就挺恨的。”
“……”
他瞟她一眼,她赶紧补充:“就是许文修,然后还有我亲爹。”又拍马屁,“但我还有你,有爹爹,有三郎。对了,我刚上船的时候三郎还帮我打过船上的坏人——”
这事,他是知道的。
三郎比她还小,但到底是头目的亲儿子,郑锦文也知道有些下流男人喜欢没长大的小姑娘,没料到他们家的船上也有!居然还敢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去摸六岁的小女孩子?
“算你聪明,知道天天跟着三郎不放。怎么不马上来和我说?”他后来知道的时候,把她痛骂一顿,然后和爹说了把人抓起来问清,结果不只她一个,郑家父子当即大怒把这人吊死在了桅杆上。
她当时都吓呆了。
在北边村子里,这种人也就是打断手或者阉了。她以为已经很严厉,就想让养父和养兄打断那人一只手的。其实打一顿就好了。她竟然还去哆嗦着求情,说也许是她多心了,也许是她平常没注意让那人误会了,她家村子里也有八九岁就嫁出去的小女孩子,说不定他以为她想嫁给他?
郑锦文当时就一脸你蠢成这样收养你的我更蠢,犯得着浪费口粮养你?养父郑大龙到底就是好心人,大笑着抱起她举高高,和她好好地说:
“娃娃,好娃娃。船上不只你一个娃娃。”
现在想起,都觉得当时是第一回明白郑锦文原来是这样凶恶的人。
“襄阳水军,军伍里就是这规矩。祸害妇孺就是死。少见多怪,军伍里也有这样的人。”
郑锦文儿时是一直跟着父亲,他的父亲是郑书生的家仆,郑书生是襄阳帐中有名的捉钱圣手会打理军中生意,例来也处理小民们到军中诉冤的案子。郑锦文打小耳濡目染学了这规矩,“不讲规矩,那些年爹就没办法带着这几百人。没办法维持着半饥半饱,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心气还没有散。”
郑家一伙子贼人因为没有太昧良心多杀人多害命。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日子。否则等郑锦文捞了钱,她和郑锦文一起劝爹爹带着大家伙儿一起上岸立业,大伙儿可能都没那个做良民的心了。
说到这些,她心里是觉得纪鸾玉没有她命好。
“罢了。她是被家里人祸害了。”郑锦文摇摇头,“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保护,就容易如此。”
她指指自己。他便笑了:“不记恨你爹娘了?”
“……还是挺恨的。不想见她——她至少还带了一个。我应该跟着父亲的。我不想见他。他不要我了。”
她想了想,决定不说伤心事了,郑锦文本来还想问问是不是去榷场见她的亲生父亲?他可以送她去?和亲爹也吵一架也挺好的。
但见她沉着脸这样回答,他也不想老叫她想起这些,说些什么你亲爹也许是希望你跟着亲娘去官宦家过好日子。
但想想她六岁时在沉船上等着他来救的呆样,还有她在船上平常紧紧抱着四岁的三郎,胆战心惊分不清好歹的蠢样,他也觉得那亲爹不认也罢。蠢人就不要互相连累了。
她只能跟着郑家,学聪明点,以后挑女婿成亲过日子还有点希望。不至于以后自己做了娘把孩子也教蠢。
他点头,伸手在书桌漆红盒子里取出五六本帐册子,丢出来落在了书案上,示意于她。
她一瞟就知道,一本是殿中省发还郑家部分产业的帐目。
一本是许文修还来的产业帐目,一本是苏家还来的帐目,还有一本最薄的是户部还来的帐目,最后一本是卢四夫人给她的嫁妆也是还了郑家被抄的部分产业。
郑锦文手里还有一本,他慢慢翻着,其实是纪侍郎府上一部分还来的铺子了。
“确实。纪鸾玉她也许不想嫁了。”他翻着帐,有趣地笑着,“但她居然来抢许文修的家产,倒叫我刮目相看。”
哪一点有趣了?她开始怀疑郑锦文是不是又看上了古里古怪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