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灵仙师正跟着太后,岂有不应,什么罪妇不能在宫里修道那是绝不会提的,仙师连忙称是:“太后。贫道这就命人去打理。”
燕国公夫人谢恩之余,却又启奏道:“娘娘,待罪之身岂能入宫侍奉?”含泪再拜,“往常里。京城宗妇、宫人待罪都是在蔡家桥边的延恩观里。那观中有韦太皇太后的沉香小像。我去那里为太皇太后颂经求福。以待余生——也是我陪着太上皇和太后,守在德寿宫里一样。”
说着,连殿上的几位老内人也都哭了起来,吴太国舅和燕国公夫人私下里是相好,否则岂有今日去城外接她,带她进宫。为她出头的。
虽然此妇已无美貌与年华,但太上皇在她的恩宠就在,更何况人生不过百年,三十年一起渡过的日子能一笔抹去?
德寿宫里的人都老了,人老重旧情,燕国公夫人泣着:“罪妇余生只为韦太皇太后求福,如此,陛下知道后,也能看在太上皇与太后的面上,让我在京城里长久住下了。”
说到这里,她又是跪下来痛哭不已,“罪妇知罪了——”
吴太国舅上前,慢慢劝着:“娘娘,国夫人她打小,也是太上皇抱着长大的。太上皇和太后是圣寿,但臣下也老了,不怕说——”
“我明白。我们夫妻还能活几年呢?她还能陪我们几年呢?便是天大的罪,她也没有害杀人命。既是知错了,我再和官家商量商量,让她好歹有个品级。”
吴太后难免感伤自身,和燕国公夫人一样无儿无女,唯幸养子官家极为孝顺,“也是看在他死了的丈夫份上,成亲才半年就为国事不在了。她又没个一儿半女,胡来些谁又能怪她呢?”再摆手让老内人们把她扶起,拭着泪吩咐,“来人,去禀告太上皇。说盘娘回来了。”
太上皇得报,大喜不已,在躺椅上坐直,颤抖便道:“还见什么。见了朕便要伤心。和她说,她这样不自加珍重。朕还能照顾她几日。朕年老,与她恐怕要在地下见了——让太皇太后自教训她。朕能说她什么?”
燕国公夫人得了这话,又是倒地大哭一场,只恨罪妇无知辜负太上皇之心。吴太后听着却是明白,太上皇一心要留她在京城。
苏美人听得太上皇这一场话,她起身劝慰陛下之余却暗暗胆战心惊,燕国公夫人如此恩宠,当初是怎么让郑家和赵若愚联手拉下马来,让她削爵抄家,将她赶到泉州城的?
郑家是蠢的?居然还让她活着回来?
王美人连忙就劝着太上皇:“陛下,何必伤心。长公主和驸马的亲事近在眼前。燕国公夫人往常最疼长公主,如今回来了。陛下正要欢喜呢。”
太上皇听得这一句,果然大悦。
苏美人在宫中,本来却不知道燕国公夫人和长公主情同母女。这消息还是红儿悄悄和她说的。
她一惊:“长公主?”
郑二娘子留着没毒死燕国公夫人,难道是因为长公主?
听着这猜疑,红儿难免想,苏美人虽然和郑二娘子面和心不和,但却也能猜中郑娘子的几分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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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阁中,长窗夕阳,在水墨帐幔上抹上长长的灰金色,公主正在临贴写字,她低头时,左脸亦被夕阳贴上灰金色的花黄,仿佛是上了明暗半面妆。
听得内人来报燕国公夫人回来的消息,她微抬头,唯她那双眼,清亮漆黑。在夕阳内室中如重见天日的宝石一般。
她微微一笑。吩咐道:
“去和辛宝林说,不要让纪鸾玉在身边了。不过是个刚考上来的内人。闹得两宫中都在看她天香阁的笑话,难道是有脸的事?“
“|但……”卢内人吃惊,“殿下,听说陛下时常临幸这纪内人。”
“陛下临幸的低品承御难道只有她一个。”长公主不耐烦,低头临着碑文字幅,卢内人看到不是以往的瘦金体,而是颜体碑文,长公主字迹日渐刚硬,卢内人却知道,这字贴是长公主准备写出来送给庄文太子的皇子,赵直的。
燕国公夫人回来了,长公主想拥立赵直做皇太孙,就更容易了。
赵佳惠心中有大事,没把无品青衣的争风吃醋放在眼里。抬眸看着卢内人:
“那纪氏她是程婉仪的人,何必辛夫人多事。就让她去抱秀宫!程婉仪难道能容她接近陛下——?”
卢内人听得,暗赞一句妙计。连忙就去了。
如今大潘待嫁,小潘不得不回告假回潘府里帮着打理亲事。这清风阁里最得信用的就是卢内人。
殿中省外松柏青森,是三十年前把钱王府修整为宫城时,修内司的宦官们亲手种下。卢内人在宫中多年,周旋着不到半天,纪鸾玉就从天香阁调到了抱秀宫。
龙青衣从殿中省领了这调命,踏着夕阳余晖步步回了天香阁,阁里的坡底后是纪内人的一字型小居处,如今门前有锁。她这几天被殿中省调去当差了。为了在天地一池春安排选女试,有五十名内人和宦官都未回来,纪鸾玉也是其中之一。
谁能不知道是她避开了?
龙青衣早就暗暗打听,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来调走纪鸾玉的是卢四夫人的人,还是陛下的意思?
众口一词,人人都觉得她是程婉仪的人。好歹也是送保胎药时,和程婉仪吃了同一碗毒药。也算是为程娘娘挡了灾,为六皇子挡了灾。
龙青衣本是迟疑着要如何禀告,但前思后想也觉得长公主不仅是辛宝林的靠山,这主意也出得绝妙。
她拿定了主意,冒着被痛骂的风险,进了内厅中,陪笑着百般劝说辛宝林:
“夫人想想,程婉仪最近一直在打压夫人。传什么桃花符的流言,她凭什么?”
“哼!她不过是看着宫中无后,又只有她生了皇子,若不是张德妃严厉,傅淑妃掌宫多年积威尤在,她恐怕连张德妃和淑妃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看得陛下常来我这里?”
辛宝林坐在房中,咬牙切齿,又横眼看着龙青衣:“你上回和我说过什么?”
龙青衣知她的心思,辛夫人以前是恨陛下宠幸一青衣。如今,她宁可陛下天天来她的天香阁,总比她见不到陛下为好。
只是,辛夫人依旧恼恨于没有能教训纪鸾玉。
“成日价说嘴,说你有人有法子,管叫她躺上三天。还能不叫殿中省里查出来。如今呢?白信你了!”辛夫人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