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在家里忙碌安排着,神像请了三四座,选院子安排地方布宴,挑选精致食器和奇果异瓜。这些琐事他都亲自处处过问。
郑归音有几回走出自家院子,隔湖便看到郑锦文的身影,他在三郎的院子里,兄弟两人在霞川石廊上闲话,指点着廊外的湖面。
郑大公子春衫玉佩,郑三郎乌袍银冠,前一位风流飘逸,后一位高大轩昂,看着就是两位丰神玉郎的大家公子模样。
郑归音远远见得二人,心下欢喜,她历来觉得兄弟们办事是精明,平常呢都是傻瓜,如今他们能打理得如此人模狗样,这当然全是她管理家事,安排衣裳的功劳。她一边自己奔着要弄个差使,一边还要管家事捯饬兄弟们,这容易吗?
“你二姐在干什么?”隔着湖面,郑锦文也看到了她。问了一句。
郑抱虎瞅瞅她,隔着老远也没看清,就答了一句:“二姐在傻笑。”
“唉,不是我说她,她一直这样傻。怎么嫁得出去。没有我们替她拿主意,她能看中什么人?”
“她没有什么眼光。”郑抱虎也叹了口气,“傻瓜才光看脸。”
两位公子埋怨了一番,他们一边自己办差使奔前程,一边还要操心家里姐妹不要再让男人骗了又活不下去非要上赶着去做妾,他们容易吗?
郑家三兄妹都觉得自己老聪明了,自己不操心这家还能算个家?至于父亲郑老爷和张夫人——老头老太太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好好颐养天年,顾着他们自己罢。
两位公子沿廊看水,指点鱼影,廊上还有莫二管事、嫣浓三管事、吴四管事都跟着着,沿廊看得雪融冰消,春水潺潺,郑家的湖水也涨了。
阳光照出春水金鳞,无数的鱼儿在水面上跳跃。
郑归音就知道,傅四老爷要来的事情,张德妃得知后有话交代了下来。郑锦文一定要办好。
“张娘娘既然没和我提,就是不让我多嘴。我何不乐得轻松?”
她和逢紫笑着,感叹着京城里的姻亲裙带关系不可不细细察知,心里有个数才好,“看淑妃,如此看重傅九。那是因为范夫人嫁到了傅家。”
二娘子倚窗持卷,手中持笔圈点,瞟眼看看逢紫,随笑道:“我若是嫁给张三衙内,就是娘娘的弟媳妇。娘娘自然放心我。”
逢紫一怔,眼带歉然,张德妃以往还听说弟弟张如柏看中了逢紫,想让逢紫去四川为妾,全是郑归音不答应,想办法糊弄过去了。
“德妃娘娘的性子,我知道。她听说我和傅妃的弟弟来往,我就算是去争内库官,并无说亲嫁娶之事。我也一万个比不上大公子了。大公子要娶夏娘子,他是娘娘的表妹夫。”
春水春光,水竹院里是亦是冰销雪融,花草吐艳。郑归音只在上午温书,过了午后,便一只只地看着妆盒里的首饰,整理出几套首饰和衣裳配好了摆放。这是甘园里要用的。在她看来,郑锦文得张德妃的信任,这是好事。她并没有不满之意。
“奴婢看,大公子他最信二娘子。”逢紫果然就是会说话,笑着叠衣裳,嘴里哄着自家二娘子道:“便是张娘娘,恐怕也是知道的。”
郑归音抿唇一笑,眼带感动,还悄悄拉了拉逢紫的手,逢紫好险没笑出来,郑二娘子很感动,这是逢紫才这样说呢,若是换了嫣浓,那丫头就会骂她不争气,会嚷着:二娘子!不能这样说丧气话。丧气话惹人讨厌。你自己听了难道痛快?凡事都要往好里想才对!张娘娘知道二娘子你和傅公子有来往,她还不时宣召二娘子进宫,这就是很器重二娘子!张娘娘最爱重的不就是二娘子?
郑归音没这样的自得自信,便没办法这样给自己鼓劲,她难免就望天一叹,觉得自己的前程被美男子傅九拖累了。
“罢了,怪不得娘娘。”
张德妃觉得她沉迷男色,为一美男子不顾前程。这样的女子不值得栽培。
郑归音重重地叹气,万分需要逢紫这样的贴心人儿,听丫头在身边宽解几句,她就心里欢喜了。觉得自己还勉强过得去,不是那样上不了台盘的好色无能之辈。
平常出了房,她看着嫣浓在家里摆着三管事的派头,三管事骂人的声音还隔着老远在二门外,内宅里的婆子、丫头们、小子们都是屏息以对,装出规规矩矩样子。谁不怕嫣浓管事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
郑归音心里就窃喜:多亏让嫣浓去当管事教训别人了。她自家就逃出生天了。
但越是如此,她又越舍不得身边的旧人儿。
过两天,她三更天出门坐车时,看着冯虎套车,她就很伤心——冯虎要是没娶老婆就好了。让冯虎和逢紫做夫妻,就可以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这时分,天还没亮,丫头们提着灯笼送她出门,淡云和红蓝儿都眯糊着双眼,打着哈欠送着二娘子到了轿厅上,正月里事多事忙,三更时分,也有人忙进忙出。季洪正领着小子们抬了不少箱笼物件进宅。丫头们看得精神一振,争嘴问着:“二娘子,二娘子。大公子要攒社日,是要在三郎的院子里办?二娘子不去吗?”
“三郎那里好钓鱼。”
她笑着,“我又不爱钓鱼。”她的事不还是参选?
轿厅是这两日新布置出来的,一间大厅上停着马车,最近风声太紧。她本来嚣张越制的双马辕,老实改成了简单素朴的单马车辕。
冯虎拍着马儿,看着郑归音从内宅走出来,上车坐好,手里还是拿着张小抄,咕咕哝哝。他便知道郑二娘子这一回不同往常。这一回甘园选试前万一被捉到越制坐马车,直接再除了名。她什么敏惠柔顺都不用提了。
郑归音察觉到了冯虎的视线,一抬头,连忙还安慰冯虎:“过几天,等我考完了。就把双辕再驾上,让老骨朵儿和老石头儿一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