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瑶在正月里,打点了刑部大牢的卒子,进去看了秦二侯爷,把外面三元楼叫的酒菜送了一席进去。平常侯爷喜欢三元楼的口味。
她披着雪披子,走出了刑部大牢的大门,吴太国舅府里的吴襄正在门外等着,今日是他出面带她来的
“吴襄哥哥。”她上车时突然转头看他。
“在。”吴襄一笑。
“你喜欢小潘娘子?”
“……也不是。”吴襄一怔后迟疑说着。
“要娶她?”秦文瑶再问。他仍是迟疑:“……也不知道。”
她听了这两句,看了他半晌,却是笑了:“原来是认真的?”
吴襄却是笑了,摇头叹息。秦文瑶便知道嫁给吴襄这一条是绝不能走的。她笑道:“我知道小潘的性子,若是我和她争你。她宁可做妾也要嫁进来。”
吴襄不禁大笑。
她在车窗边一转头,却看到了街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竟然是郑抱虎。他牵了马在百步外等着她。看得她车前有吴襄,他也没跟过来。就是远远骑马随行。
她意外。
“他怎么来了?”
跟着来的是吴用和吴婆子,见得郑三郎,也都是欢喜。吴婆子年纪大了,难免伤感含泪:“这就是患难见情意了。”吴用亦笑道:“想来是担心娘子了。”
郑抱虎倒是没想这些,他和秦文瑶见面都没见回,能有多少情意。这是家里兄长姐姐都担心的。他隐约也觉得有理。
但他还是和天地玄黄几人说了:“我不能丢下她!”
人家娘子的父亲落难的时候,又没有母亲,他不能丢下秦文遥。更何况秦娘子不爱说话有主见,很中他的意。
吴襄打马去了前面,像是又有几辆女车在前面,他看出是吴国公府上的娘子。秦文瑶马车便停在了路边,像是和吴家公子分开了,郑抱虎便牵了马上来和秦文瑶道:“去看灯?望仙桥那边德寿宫的宫灯听说不错。”
秦文瑶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
郑归音在家里,也坐上车,但还是叫了逢紫和她一起练习,她严肃着对逢紫,逢紫眼下是扮着秦娘子,郑娘子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弟弟,你最好直接和他说。”
说完,她连忙问逢紫,她这样直说可不可行?
逢紫忍笑,迟疑着:“这事……恐怕……”
“还是不要管是不是?”郑归音叹着气,“我是想,三朗越早些知道,就少些伤心。越是晚一天就更伤一天的心。”
冯虎本来一直不出声,终于没忍住道:“三郎是男子汉。”
“三郎心很软的!”郑归音很是不高兴,“小时候也会哭的。大了他最看不得小子们哭,会摸他们的头。你看天地玄黄他们几个,看到小子们敢哭,一个耳光就抽过去了。他们都只敢在三郎面前哭。”
冯虎心里没好气,但还是没办法,叹了口气言简意赅:“三郎以后是武官。”
郑归音就更担心了,以后三郎要是打打杀杀的,是身上受伤。现在在家里还要因为秦娘子伤心,她应该保护三朗的!
逢紫连忙就劝:“娘子太担心了。这些事,娘子自己也能撑过来。但何况三郎?”
“兄弟姐妹,不就是这个时候要帮衬着?你说,我去骂一顿秦娘子怎么样?三郎肯定是不会骂她的。”
逢紫一径劝着,提醒她要参选,提醒着敏惠柔顺。她顿时一惊。摆出了端庄的脚,咳了咳吩咐:“冯虎,我们走,去六部桥。”
德寿宫前的街上。吴用早就退下了,吴婆子跟着,看着文瑶娘子总是不出声,沉默和郑三郎一起走走停停,在月下看着灯。吴婆子难免有些忐忑了,大娘子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气派。但好歹说一句话儿?走了半个时辰了,两个人都是沉默,这算是什么?
郑抱虎在灯下瞟一眼,看着秦文瑶在雪披里的面容,当真是冰股玉骨,美貌不可方物。更兼她眼神灵动,分明在一盏一盏地仔细看灯,她心里是愿意来一起逛一逛的。走到望仙桥上,他一指桥中那架三层大走马灯,她也是笑了。
德寿宫门架起了高高的门楼,挂了无数的宫灯。两侧的茶馆、酒楼皆是如此。从望仙桥过去,就通向了御街,由御街又通向了太和宫门。宫城上宫灯亦是百盏千盏,街边每隔百步就有一处大螯灯山,堆云叠雪。郑抱虎带着秦文瑶进了延寿道观,上了道观的三层钟楼,可以看到这两宫之间的灯光炫影,亮彻京城。
这钟楼,在正月里不是有钱就能包的。延寿观又是宫禁所属的女道观。吴婆子在二楼侯着,吴用寻思着,听说郑二娘子时常往这观里来。也许是她打点的。他在钟楼廊下的庑房里,找了小道姑花了钱讨了炭火,烧了茶水,又问:“观里后楼上谁包了?”
“吴太后家的吴娘子,肃王妃的堂妹们。还有吴襄公子和几位公子。”
小道姑还诧异看他,今儿不就是吴家的亲戚娘子们包了延寿观的前楼后楼看灯?秦娘子也是吴家的亲戚不是?那位高高大大的虎公子当然也是吴家的公子。
吴用试探两句,知道是这个体面的名头连忙就笑了,暗忖着郑娘子消息灵通?便笑道:“在路上走散了。也不知道来没来。问一声。我往常里约了肃王妃跟前的老家将说话,都没空儿,不知道王妃今日来不来。今日好歹得了空儿了。”
“王妃去宫里看灯了。和皇帝陛下、东宫一起在胭脂山廊上看。全城都能看到。今天就是太国舅府里没出嫁的娘子们呢。倒确实有一些老管事儿跟着,吴大爷从太国舅府里出来,也有十几年了?和旧人们今日是要说说话才好。”道姑还说笑着,得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吴婆子下楼来吃了一盏热茶汤,听了吴用这样一交代。终于是全放了心。笑着安慰:“不妨事。吴襄公子的性子,我这十几年也明白了。他哪里耐烦陪妹妹们看灯,必是早溜了。更不能来这里见一见我们娘子?若是他有这个心思——”
说到这里,乳娘怅然欲言又止。吴用亦是如此一叹。
吴襄和秦文瑶也算是门当户对,但吴襄实在是配不上大娘子。吴乳娘含怨还啐着:“指不定就是去找潘家的娘子了!那个不懂规矩的庶女!”
又上楼去守着。断不会让二人独处。
正月里踏月看灯的人无数。他悄悄和秦文瑶一起看了灯踏了月,秦文瑶看出他精神不好,问了几句,他只能说了。她反是笑着安慰他:“郑伯父便是说了映风哥哥的好,你二姐说了什么?”
郑三郎一听,终于就明白了。
二姐只是笑嘻嘻,然后应该干什么干什么。参选的事之外再没有二姐真正关心的事了。她半点不着急和傅映风说亲事。
这话,吴六耳都提醒他多少回了。三郎还是没太当回事。秦娘子慢慢道:“郑伯父,知道二娘子有分寸。所以才说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