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翼,剑却回到阿龙手里,是因为暗中有一个人。
人无影,不仅仅是因为阿龙看不见,边上很多正在打斗的人,也没有看见。
“你是何人?”
“一个过路人,帮你的忙。”
“你是神?”
“我不是,你的神,谁也看不见。”
“你会隐身?”
“我不会隐身,只是他们看不见我。”
……
天飞霜,风飒飒,暗山千仞。
只剩了黑烟卷地,血流成河。
一场空前的拚杀,蓬断草枯,天阴鬼哭,鸟无声,日月无光。
部落人遭到空前的屠杀。
清兵如狼似虎,且有黑鸦军相助,阿龙尽管奋力拚杀,无奈这对手有两边人马合力,且兵强将勇,而山寨人虽有勇力,却无战法,溃不成军。
——这保元凤原先不愿再出战,见有阴猊的黑鸦军相助,便令打开寨门,大队人马杀奔出去。
那六大高手,因为被“黑风掌”所伤,暂且躲避。
见山寨人溃败,保元凤并不放手,决定乘势追杀,阿龙一人难以挽回败局,人被冲散,他血染布衣,一人走入荒径。
要保卫山寨,他却没有按神的意思去做。
月亮山谷的传说,让他感到迷惑。神让山寨人去保卫她的领地,她为什么不出现?
在那巨石之岸,阿龙祈祷。
神并没有回答。
却有一个真实的人声——
是阿香,“头人——”她一脸血污,衣衫褴褛,神情木然。
阿龙象是有些吃惊,“阿香。”她好象总能找来,还有就是,她没有死,这让阿龙高兴。
她却发出低声的饮泣,肩头在阿龙的臂弯中颤抖。
阿龙不知怎么安慰她好,“只要你还在,就好。”
她的哭声却越发大了起来,草木凄悲,天地为愁。阿龙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听她哭,然后他们
一起走。
阿龙在前面,阿香却不敢跟得太近,她不知道阿龙要到什么地方去,也不敢问。
他们好象迷路了。
在这荒径山道,冷风之凉,浸透了肌肤。
他们一直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也许有几天几夜。
阿香知道,阿龙也许是眼下觉得不好马上回去,见寨子里的人。
“回寨上吧。”她追上阿龙,对他说。
他却是好象没听见,只顾一个人头里走。
“我们走错啦。”她又说。
他好象没听见。
“我肚子饿了。”她再说。
阿龙停住了脚步。
这是离寨子已不知有多远了,一个很大镇子,他们并没有来过,更不知道。
过城门的时侯有守卫盘问外,阿香很害怕被这些官军认出,但是,她发现这些官军和见过的清兵,并不一样。
阿龙换了装束,山寨人的平常打扮,是阿香要他这样做的,说是免得让人认出。
但阿没有忘记自己是头人,便挺直了腰,昂起头,好象谁也不理会的样子。
然而,这里却是明朝永历小朝廷的帝都,安龙府。
这里是贵州西路货物的集散地,所以来往的人多,生意兴隆。
用饭碗计量的米市,四小碗一升。马帮驮,担子挑,来来往往。
牛市上好多的黄牛、水牛,人们比比划用拳量牛。
布店、地摊上摆满了各种锦匹、花带、荷包、头帕、鞋面。深蓝、墨青的蜡染布,银饰店的手钏、银项圈,闪闪亮亮。
阿龙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危险的所在。他刚从一场血与火的拚杀中逃生出来,现在却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危险。
——他不知道这里正酝酿着一场厮杀。
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山寨汉子,穿了彩裙的苗、布衣、仡佬族的姑娘、妇人,剃发修度的僧人,小摊、店铺的生意人,三五一群的士卒。
一家洒店。
二层的木板楼,木柱、窗户和屋脊檐角,雕有蒲桃、茱萸、飞燕、走龙、蛟文的花纹,楼阁建筑精巧,极有气派。
楼的正面檐角下,悬一金字扁额:“玉林苑”。
这楼在十步开便觉有幽凉的酒气。
酒似不同一般,不燥不热,没有浮华的浊气,便只是幽凉明清,轻轻地散开来,让人心明目朗。
阿龙和阿香正走在离酒店十步开外的地方,却发现酒店里,有一个人,头够着窗沿,双目如铁弹寒星样,闪亮了一下——
正盯着他们看。
阿香拉了拉阿龙的胳膊,他却并不理会。阿龙和阿香的打扮,有些惹人注目。
阿龙先进了店,而店里的目光,他被触动了什么。
此楼一面临山,廊前碧树成荫,楼中画阁雅致,只让人觉得好山云影,幽槛涤风。
只是桌前来客,且饮之时,似醉非醉,象是在说什么,听来却象是无声,如阿龙这等听力,也并非清楚。
虽然雅静,只是有些奇了。
阿龙阿香找一座,坐下,去看时,并不见刚才那位在窗口打量他们的人。
酒保来招呼,听了阿龙说要菜要肉,眼光中虽然带些怀疑,脸上却堆起笑容,更添一句,“要酒么?”
阿龙却显出气派来,“尽管将好的上来。”
酒保不再说什么,不一会儿酒菜上来,却发现这酒保行走时,也象是无声。
阿香吃饭,阿龙喝酒,不多时,阿龙有了种感觉,他发现自己也不想说话了,只有阿香总是在他耳边说些什么,却是听不清。
那些喝酒的人,象是都喝醉了。
这酒果然有几分神奇,幽凉纯清之气,浸透至心,象是诱人走入幻境——
花溪月影,淑气芳草,有燕语莺歌,仙踪神游那般。
酒是满囗地香,心觉幽清地凉,阿龙年少,喝贯了部落族人自酿的土酒,却不曾喝过这等名饮,一不小心,象要醉了。
阿香使劲摇他的手臂,阿龙半醉,睁开眼,便觉看见那双眼睛一闪的光,似在近前。
阿龙猛地站了起来,那些埋头喝酒,象是醉了的人,也都纷纷抬起头来——
阿龙一下子把酒桌掀翻了。
酒保过来,阿龙摸出一颗殷红的宝石。
好多脑壳伸了过来,酒保接在手中,凑到眼前使劲地看。
“等着等着,找您啦。”那酒保推开众人,走得摇晃。
……
忽然,楼外的街上,有了响动。
阿龙看不见,但他感觉到了。
店外有女子的哭声,汉子的怪笑声,杂混着人们的惊叫声。
——几名军汉,喝醉了正在调戏一名农家女子。
他们扯破了她的上衣,把她推来攘去,在她身上乱摸。
这女子不懂汉语,哭泣着、尖叫着,嘴里说的是苗语,那意思是在求饶。
无人敢上前。
那些军汉们却恶笑着,扯手拉脚地把她往马背上捆。
阿龙的手伸向腰间的剑。
阿香的双手紧紧地捏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阿龙并无醉意,那女子的的哀求,他听得懂。
阿龙一用力,阿香被推向一边。
——阿龙飞身剑出,如疾风而起,大山压顶,那几名军汉慌乱中,拔刀相搏,但在这长剑所施展出的巨力下,如几片落叶那般,倒地而亡,血流满地。
剑出人头落地,绝无半点余地,这是山寨人的道理。
众人来不及惊讶,一囗吸进的凉气吐不出来,发不出声来。
阿龙手中的剑,血从刃边滴落。
众人围住,现在发现他虽然年少,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阿香挤进人群,去拉他,“头人,快走吧,求你——”她说的语言,有人听懂了,有人没有听懂,听懂的睁大眼睛,悄声议论。
——阿香没想那么多,她不知道这样说出来的危险。
阿龙却推开了她,他没有动。
阿香有点奇怪,她发现阿龙握剑的手有了不易觉察的动作。
围着的人渐渐散去,众人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阿香却是有些明白,阿龙这样的动作,是在遇到了强大对手时,才会有的。
阿龙并不会为杀死了几个军汉而紧张,虽然这意味着会有官军出现,他只是会觉得,象在他的领地一样,他这样做,是替神在惩罚罪恶。
阿龙确实发现了什么——
是那双一闪而过的目光,就在不远处。
他虽然看不见,但这种感受觉,有时能发现眼睛不能一下看得见的东西。
但是,要等的,却并没有来。
然而,有了更大的骚乱——
马队和持长枪的兵卒,冲了过来。
阿香去拉阿龙,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他们跑了起来。
那些兵卒,在后面追。
追兵渐近,阿龙不愿再跑了,站下,等追兵到来。
——刀剑相搏,血肉横飞。
长剑横扫,剑到处,遇上者,命丧黄泉。
只是兵座越来越多。
阿龙则越斗越勇。
阿龙虽勇,但兵卒人多,虽拚力冲杀,却不能脱身。
一马上将,迳直冲来,跃马横刀,直取阿龙。
阿龙长剑挥出,剑气排浪般涌来,那马上将只觉得一股巨力刚一触及,便身上摇晃,似要被推下马,手中大刀子挥砍下去时,偏了半分,软了半分,而那剑却直抵胸囗而来,想收刀来防,却已来不及,双腿夹紧马背,上身向后仰去,但是,快不过那剑的速度,一剑穿过前胸,马却惊跳起来,把这马上将掀翻在地。
众兵卒惊骇,一时不敢再上前。
……
忽然,却有一声炮响,城中刹时为硝烟所弥漫,那些围住阿龙的兵卒,纷纷逃奔而去。
眨眼功夫,城中象是已无人,巷空城虚。
黑云滚滚,凄风聚起。
二人来不及细想,赶紧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