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瓦朱墙,竟有宫殿依山而佳构天成。
清溪苔径,古木苍藤,梧桐修竹,香草奇花,无处不透露出幽静中的恬适之感。
只是这宫殿门前锦衣铠甲的兵卒,两边而立。手中长枪大刀,闪着寒光,好不森严。
只是那宫墙之上,象是有阴云压顶,紫光惨淡。
有快马而至,小校翻身下马,沿着石阶跑步而上,两边的兵卒,都听见他的急促的喘息,还有刀鞘磕碰铠甲发出的亏损响。
他只顾快步奔上那台阶,并不曾抬头,快到宫门时,他只感觉面前站了一人——
是锦衣卫指挥马吉翔。
马吉翔是原宫内五大高手之一,现保着永历帝,偏安于这边远之地,手下掌管了二千锦衣卫。
凭着二千人,他要保住皇帝的性命,以及皇后、皇子嫔妃们,还有大小太监察院,内阁官员等几百号人的安全,可谓天大的难事,而由此带来的风险,更是让人不敢去想。
内宫总管太监庞天寿,是他的对头,他手下有几十名会武功的大小太监,把这点力量算进来,实际上是远不足以对仁义上来的威胁的。
大明朝已亡,这永历小朝廷,想要光复祖业,招兵买马,但都在秦王孙可旺的统辖控制之下。
现在反清复明大业难成,却要面临杀戮了。
事情本来不是这样,计划只是迟了三日,就发生了变化,现在大难临头。
马吉翔人称“黑面太保”,不象庞天寿,二人同为宫中高手,庞天寿却是一副女人相,也许天天在皇上面前露脸的人,就这副德性。
马吉翔的通臂拳独成一家,天下闻名。而庞天寿的“延手”,则为武林一绝,人称“白面猿”,其功法以柔为主,绵绵不绝,劲力在柔化中绵长,得势则刚。
二人却是对手,谁也胜不了谁。
那“延手”动时,臂随腰柔和地摆动,如鹤舞凤翔。而通臂拳则发力通达于双臂,身似弓,手似箭,出手如闪电雷击。
他们同为皇帝护驾的高手,一内一外,刚柔相济,却是不能相合。不只是性格上的,更在于他们相争的是,那个谁也不能战胜谁的胜利。
纯粹是虎霸一方,自难相让。
但是现在,危险来自他们的共同对手。
……
小校抬头,看见马吉翔黝黑凝重的脸,如铁似霜地冷,却是保持同一表情,并无所动。
小校先自安定下来,“将军,他们送来话——”
这话的内容不用说,他是知道的。
一份文书,小校双手呈上。
马吉翔有些迟缓地接过。
一阵铿锵,是铠甲刀鞘的响亮,他转身大步向宫内走去。
红漆的内宫门,在他前面自动打开。
——庞天寿女人样苍白的脸,窄小,没有胡须,只是一双鹰样的目光,尖刀样逼人。
“哦,马将军——”声音怪腔怪调,脸上的皮肉都在笑,只是眼睛不笑。
“我要见皇上。”马吉翔递过文书,却添了一句。
他本不想停住脚步,庞天寿正从太和殿的白石台阶上下来,但是,马吉翔还是站住了。
“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何必再去惊扰皇上?”他很轻,但是很清楚地说到,但对于似乎要发生的大事,他眼中流露出了阴郁的神情。
“你说皇上真的想清楚了?”马吉翔脸上露出轻蔑。
庞天寿并不在意,“只有这样——”
“可现在他们马上就要杀进宫来了。”马吉翔到是露出了几分急躁。
“来了就来了,这不正侯着?”庞天寿在挤出一丝心绪复杂的笑,只是那双鹰目中露出的凶狠,与其表情之间,是一种不合谐。
马吉翔长叹一声,从庞天寿手中夺过那份文书,揉成团,在掌中被捏成粉末,细纸屑从他的指缝出来,白花花的一片。
——他转身走了。
……
大地有了隐隐的颤动,象无数的马蹄,无数人的脚,踏出了这种声响。
安龙府地界,很快就被这黑雾浓尘所掩蔽。
城门大开。
军鼓震耳,旌旗纷纷。
旗帜簇拥中,一将立于马上。头顶金盔,黄袍金甲。
刀枪剑戟,马队紧随。
黄袍金甲者,分外醒目,众多的旗帜围定他,神情威严、傲慢。
他的脸发黄,黄中透红,重眉毛,豹子眼,短须扎撒。
大队人马,直往那片宫殿而去。
而这城中,风似有了刀光的雪亮,人影在朦胧中喘息,分明显出了一种杀伐之气,即刻四下弥漫开来。
……
下马,走过锦衣卫的刀丛枪林,这来人,放开的脚步,走得脚下生风,声响很大。那些带刀的随从,簇拥着,一溜的小跑。
在宫墙的四周,霎时围了如潮水般的兵卒。
锦衣卫们,都被这些兵卒一下子围住,无人敢动。
白石台阶很高,马吉翔站在台阶之上,这一瞬间,他和锦衣卫们,显得势单力薄,似在这隐患的杀风中,已被淹没。
然而,马吉翔象一颗孤树,或是已沉之船露出水面的惟一桅杆。
锦衣卫们因此而站稳了脚跟。
来人二目平视,本是谁也看不见的,这下只是看见了马吉翔。
——他认真地看了一眼。
“秦王,请止步。”声音不高,但很清楚,可这话于此时此景,却很剌激、大胆和犯忌。
耳闻者砰然心惊。
秦王前行了两步,但他还是站住了——豹眼园睁,嘴皮动了动。
他身后的随从全部站下。
马吉翔却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闪开——”秦王身后,有人抽出刀来,嗖嗖地几声,一下划破了在这两个人之间的寂静。
哗啦一下,锦衣卫们的长枪大刀也全都举了起来。
然而,在四周,一片更大的声音响起,那是众多刀刃发出的铮铮之声。
秦王并不言语,那些刀枪既出,却只能在半道,凝住不动。
“秦王,皇宫禁地,他人不得擅自入内。”马吉翔似乎有意把话留在这一切的惊心场景上演了后,才说完。
这很容易会被理解为是一种对抗。
好一阵的沉闷。
众人在等待,这等待的意味很难以预测。
因为秦王孙可旺,是不可冒犯的,更代号况他身后的两万大军。
他却并没有让事情发生,“传令下去,原地呆着,不许乱动。”他脸上却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诡谲的笑。
大殿的门打开,孙可旺只身向前,他的一班随从文武,都留在了门外。
刚才这点小事并未让他在意,他的不可一世,都写在脸上。
马吉翔在背后目送着。
……
有一个长襟峨冠,腰佩长剑的人,出现在面前。面白如纸,似男似女,望之如一个风吹即飘的玩偶纸人。
“秦王,请——”有着女人样的尖细嗓门。
随后便有几乎相同的嗓音传开去,“秦王殿下到——”
这双阴郁、一闪如电的目光,让孙可旺略停了一下脚步。然后便走得目不斜视,昂首阔步。
正中御座上,龙袍金冠者,在一团金黄的光灿中,而那两排站立的大臣们,似在看不太清楚的暗中。
大殿门外,被站满的侍卫,挡住了光亮。这应该是一种预兆,但是,好象没有人去注意。
“臣孙可旺,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请起。”
其实没等皇上说完,孙可旺就站了起来。
“来呀,赐座。”皇上说话的囗气,夹着几亿惶恐。
孙可旺便坐下,“皇上,你这皇宫里里外外,都算了,能有多少兵马?”
皇上到被吓了一跳,从皇座上弓起身来,头伸了向前,“怎么啦,爱卿?”
“哼,要叫我说,就这几个不顶事的,可我今天带了两万人马。”孙可旺大声道,站起身来。
皇上和象是并不存在的大臣们,不知何意,一下都不敢出声。
“这,这是要干吗?”皇上的嘴皮子有些发抖。
“保护皇上的大驾呀。”孙可旺说着呵呵大笑起来。
皇上的脸色有了松动,松了一囗气,“正合朕意,爱卿果然忠心可嘉。”
“但是,你这班御前文武中,却有人相杀我。”孙可旺上前几步,手快要指到皇上的鼻尖。
“这,不可能,没有的事。”皇上结结巴巴,头不觉往后缩。
“就在你们中间。”他的手又指向两傍的文武,好久,他们中没人敢吭气。
“哼,想杀我?我早就知道,可没那么容易。我是什么人,是你们这班昏官杀得了的么?”他又忍不住发出一阵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