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银的思绪有些零乱,此时又想到被秦映霜追杀时背部还被她刺了一剑,那一剑,不深也不浅,却让他和其他伤加起来在燕山的山洞里整整的呆了四个月.以后方晓银时常在想,若单打独斗,秦映霜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但方晓银并不怎么恨她,随着伤口的慢慢痊愈,对她的恨意也越来越少,让他愤怒的是奸杀案那个真正的凶手!
凶手在幽州那间卧房里奸杀知府夫人后是不是算准自己刚好会进去?在以后四个月养伤的时侯那个凶手黑布蒙面假扮成自已的模样频频做案是不是知道自己伤的很重?凶手为什么栽赃给自己?他与自己有什么怨仇?
一串串疑问使方晓银头痛欲裂,他想找出真凶公告天下为自己洗去冤屈,但那次大伤后,他已经失去了追查的信心!
一个人,若生存都受到威胁,哪还有力量去做其他?心忖就算能找到凶手并能绳之以法有能如何,可能,失去的比得到更多!官府以前对他这个飞贼也悬赏过白银千两.
若一个人的性命值黄金万两,那么,若是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做杂工的话,随时可能将他出卖!
真的从来没人见过他燕山刀的真面目吗?方晓银开始苦笑,知道不能再自欺欺人,以前只和官府作对,在江湖上自也没什么名气,江湖中人大多不知,现在,全江湖应该都知道燕山刀的面目长相吧!
以前曾经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燕山刀的真面目.那就是幽州知府武天维,那是有一次在打斗时自己的蒙面黑巾绑松了无意中脱落,面正好朝向武天维,第二天幽州府城门口就画了一张自己漂亮女人的画像,并悬赏一千两白银捉拿画像中的人.坏就坏在武天维"一个人"知道后悬赏捉拿就变成了幽州共知,现在又变成了江湖共晓,江湖中人茶余饭后便会说燕山刀怎样男扮女装到处引诱**妇女,奸杀知府夫人的那一段更是添油加醋,版本众多.更有甚者,上个月丐帮门下和长乐门门徒醉酒后因为版本说法不一还大打出手,两死五伤,两家自此结下梁子.
方晓银知道那全是子虚乌有,自己至今还是"处男".
曾有被方晓银擒住的正义门帮主大义凛然的斥责他,为什么正人君子不做,偏偏要去做飞贼!一句话又勾起了他沉痛的回忆,做正人君子他倒是没想过,但他何尝想去做飞贼?都是世事无奈而已!在正义门帮主要杀就杀的怒吼中,在少时经历的悲伧回忆中,最后他还是放过了正义门帮主甄郝翰.
似乎此时方晓银正回到少时经历的悲伧回忆.他,在想哪些伤心事?他,又有哪些伤心事?
屋外大风骤起,细雨开始飘斜,风雨声暂时打断了方晓银的回忆.
伤愈后,几经波折到了这里做伙计才使他时常受惊的心渐渐平息下来,方晓银略算了一下,自己到一里香做伙计也快一年半了,这一年半中,日子虽然过的平淡,但对他来说却觉的很充实.
他甚至在想,攒些银两,将来盖一座屋,娶个媳妇,好好的享受这人生,至于那凶手,想起虽然愤怒,但快一年半的平静,已使他渐渐打消了追查的念头.
有时他又想到,幽州奸杀案的那天身上为什么不多带些银两,假如那样的话,现在也不会生活窘迫了.
方晓银胡思乱想着,突然想起了秦映霜没钱付帐的窘样,不觉失笑,看样子带着的钱银肯定被偷了,虽不是他方晓银偷的,但心里隐隐一阵快感,好似出了口气.心想,她现在去哪了?虽已不计较那一剑之恨,但昔日伤口之痛终难忘怀.
方晓银很小心的带好面具,此时想的是若在白天给涟漪夫人那样的高手看出破绽,只有再次逃亡,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所以他必须小心,象往常一样仔细地检查了自己一遍后,这才上床睡去.
又是平常的一天,方晓银自然这样认为.酒桌在方晓银的擦拭下现出淡淡模糊的光."擦快点,没看见城门开了吗?客人随时会来的."老掌柜每天都起的很早,现在他正看着金陵城城门开启.
细雨刚停,他的酒肆在金陵城郊靠进城门,生意大多是进城出城的过路客,城门一开,一天的生意就开始了.
金陵六朝之都,自古繁华,城门一开,倾刻间,进城出城的便络绎不绝.
一乘绿色圆顶软轿停在了一里香门外,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俊俏丫环挽起了轿帘.方晓银马上迎了上去,"客官,里面请."这句话他每天是要说许多遍的.
轿帘挽起,一阵香风裹着一位美妇下轿来到酒肆门前,方晓银一怔,来的是昨天见过的那位美妇,正是涟漪夫人.
见方晓银发怔,涟漪夫人咯咯笑道:"小二哥,我是来喝茶的,你挡着我的路了."方晓银这才醒觉,一旁避开,连道:"夫人请,夫人里边请."
涟漪夫人轻轻甩了一下束着的长发,像以往般用手轻揉着,在中间酒桌旁坐下.
方晓银心道,原来是坐轿来的,难怪昨日下雨她没带雨具也没淋湿,又想店里的茶不好,不止不好,而且是一钱银子三斤很差劲的茶叶,她怎会有雅兴来品尝?嘴里自然不说,心里突然感觉好象哪里有点不对,但哪里不对又一时想不起来,便去后间准备茶水去了.
涟漪夫人仔细打量了下四周,普通的路边酒肆布局,老掌柜年轻伙计,似乎再平常不过,然而,太平常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太平常使她觉的这里似乎并不平常.
茶已经来了,青瓷小杯,还有一个看起来比较精致的宜兴紫砂壶,这一带盛产紫砂壶,因此价格便宜,象这样的酒肆也配的起.
紫砂壶配青瓷茶杯喝茶,这也是一种乐趣,只可惜昨天芙蓉剑客秦映霜走的太急,没有享受到这种乐趣.
方晓银提紫砂壶往青瓷小杯倒好茶水,像普通店小二一样堆笑道:"夫人慢用."
涟漪夫人喝了口茶,轻轻地皱了下眉头,味道和她想象的要差的远.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方晓银产生的兴趣,"小二哥,你过来,我有事问你."涟漪夫人的声音莺声动耳更带娇滴,似一下从成熟妇人变成了二八少女.
几声小二哥让方晓银真想喊涟漪夫人几声"小妹妹",但想起昨天梁关的断指,他知道这样做是不智的,但几声喊下来又使得他头皮有点发麻,虽然涟漪夫人是成熟的美女,但仍让他不自在.
"夫人,有何吩咐小的?"方晓银堆笑道.
涟漪夫人举杯慢慢地品了口茶,也不理会在一旁等她问话的方晓银.蓦然间,手中的茶杯脱手而飞,直射方晓银胸口,一阵破风声,力道是何等劲猛!
方晓银大吃一惊,本能的想使出小擒拿手加搏龙手接住酒杯,然而电石火花之际,他却并没出手,而是吃惊的张开了口,一付吓傻的模样.
飞射的酒杯虽然快,然而涟漪夫人的手更快,她伸出纤玉之手稳稳接住了酒杯,口中笑道:"刚才脚下绊了一下,小二哥你不要见怪."涟漪夫人就算想杀人还是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口中更是不向岁月屈服.
方晓银心里长长吁了口气,他相信,他能用小擒拿手或搏龙手接的住酒杯,但一个酒肆的伙计怎会小擒拿手搏龙手?假如接住的话,涟漪夫人肯定会再出杀招,看来她已怀疑自己了,她既然怀疑自己,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她难道已看出自己就是全国头号要犯燕山刀?
"夫人吓小的一跳,万一被杯里的茶水泼湿了衣裳,在夫人面前就不雅观了."方晓银还是吃惊的样子.
"茶也喝完了,我也该走了."涟漪夫人喝完茶喊了声"小玉付帐".帐,当然还是两个铜钱,喝一杯和喝一壶都是两个铜钱.
刚才那个挽开轿帘的丫环小玉从门外轿旁走了进来,询问过后便拿出两个铜钱放在桌上,好象是不小心,小玉收回手后碰到了青瓷茶杯,杯落到地上摔碎成好几片.摔碎的声音也让老掌柜停下算盘抬头张望.
小玉道:"是我不小心,我赔你茶杯,多少钱啊?"方晓银笑了笑正要开口,却听老掌柜道:"姑娘,算了不用赔了."老掌柜一向是个精明人,虽不知道飞云山庄是什么地方,看到夫人穿的华丽,丫环长的也不俗气,自是知道她们不是官宦家眷就是富贵人家,何况那个美女夫人还这么厉害,再说只摔碎了个茶杯,哪敢要她们赔钱!
涟漪夫人携着她的丫环走了,方晓银收拾好碎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想到了刚才想不起来的事,不禁脸色变了!
方晓银也不顾老掌柜诧异的眼神,比平时快许多的脚步走到大门前,却见涟漪夫人早已去而复返,正好面对着他,涟漪夫人的眼光已不再柔和,而是冷冰冰,冰山一样的冷目光
像刀锋般地对着他!比昨日对梁关的眼神还要冷!
方晓银勉强的笑了笑,"夫人回来是不是有东西忘在店里了?"
涟漪夫人冷冷道:"确实有东西忘在店里了."
方晓银心里顿感轻松,道:"不知夫人忘了什么,小的这就去拿或者夫人进去找下?"
"不用拿了也不用找了,这东西就在眼前!"涟漪夫人还是冰冷的眼神.
方晓银的心沉了下去,笑了笑,道:"这里没东西啊,夫人你看错了吧."他已知道自己笑的很难看.
"我没看错,那东西就是你!"涟漪夫人冰冷的眼神让人感到有点窒息.
方晓银硬着头皮干笑,刚想说"夫人见笑,我不是东西"又觉不妥.
"你不是这里的店小二,你到底是谁?"涟漪夫人的话象是在质问.
"夫人开玩笑了,我在这里当伙计都一年有余,附近的常客都知道我就是这里的伙计."想起许多人可以为他做证,方晓银不再干笑.
"这只能说明一年多以前你就隐于此地."涟漪夫人话音刚落,方晓银的心又开始下沉.
涟漪夫人接着道:"你犯了三次错."这回方晓银没有打断她的话,静静的听着.
"第一,昨日梁关断指,你居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更无惊恐之色,你这个店小二和其他的小二不同,真是有难得的胆气,只不过这么有胆气的小二我到现在才看见一个."
涟漪夫人顿了顿,接着道:"光凭第一点我还不感肯定,或许那只是一个意外."
方晓银没有说话,还是静静的听着,脸上没任何表情.
"第二,店里伙计倒茶的姿势我看的多了,倒茶水时右手都会微微抬起,等快要倒完茶水时再慢慢垂下,这种倒茶水方法最省力气.而你右手却没半点变化,可见你练过武功,根本就不需要省下那点力气,还有,你的右手掌有老茧,以前一定常练刀剑."
方晓银的脸色再次变了,却忍不住问道:"第三呢?"
"第三,小玉摔碎瓷杯,那是我叫她有意而为,一般来说,摔碎了茶杯店里的伙计怕掌柜骂,总会有点不安,而你非但没有不安,还笑了笑,这决不是一个店小二的神情."
方晓银听的脊骨冰凉,难道她已知道自己是谁?难道她为的是那万两黄金?
却听涟漪夫人悠悠道:"你到底是谁?"
听到涟漪夫人问他是谁,方晓银知她并不知晓自己究竟是谁,便静下心来道:"夫人,你也犯了两个错误."
涟漪夫人怔了一下,并没开口,显然是想听他说自己犯了哪两个错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