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劭明心底没谱,但事已至此,他是决计不肯服软,故强作镇定地等着露出一丝狡黠神色的德国将军出招。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屋里静得可怕,唐劭明甚至听得见自己的怀表指针嗒嗒作响。半敞的窗扇透进来一丝凉风,也吹得唐劭明脖子上起了一圈鸡皮。
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那魏将军依旧擎着那书,略沉吟。待他再开口时,竟是一口地道无比的山东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唐劭明听得冷汗直冒。乖乖龙的东,这毛子会说汉话!还会背《道德经》!
若非他说到“而”字带出那令人浑身一顫的大舌音,唐劭明真觉得自个面前这位是个整了容的山东大汉。
惊疑间,魏将军似待孩童般,使手拍了拍眼前呆若木鸡的年轻人头颈,绿幽幽的眼眸盯着唐劭明,似笑非笑道:“中国人说七步成诗,你做不出,便是这个。”
唐劭明眼睁睁看着魏将军大拇指往下一倒,登时气得目眦尽裂,发皆上指。
七步成诗?怎不叫我百步穿杨?
„Herr General, das ist un……unfair!“(将军,这是无……不公平!)唐劭平不觉嗓门高了一个八度,他本想痛骂魏将军无理取闹,一眼瞥见魏将军腰里的配枪,突然害怕这人也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唐劭明把个“Unsinn”(胡说八道)吼到一半,硬是咽下肚里。
„Falsch!“(错!)魏将军背了手,往旁边挪了一步,„Noch sechs Sekunden. “(还有六秒。)
毛?秒?唐劭明立时把魏将军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魏将军脚下不停,蹭蹭蹭又跨了三步出去。
唐劭明气得哆嗦,捏得拳头指节发了白,恨不能把满口牙尽数咬崩。死老头,你这题目,便是放到80年后,国务院同传听了都要瞠目结舌!分明是要老子难堪!
„Die Letzte!“(最后一秒)魏将军踏出最后一步,像只得胜的大鸟般俯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唐劭明。„Sie haben schon ver……“(您已经输……)
忽然间,唐劭明眼前精光一现,嘴角一勾,猛抬头,直对上魏将军奚落的眼神。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倒是叫魏将军一顿,玩味地停了下来。
„Das All kennt keine Liebe, es schreitet über alles hinweg, als wäre`s nichts. Auch der Weyse kennt keine Liebe, wie Menschen sie kennen, natürliche Bande verpflichten ihn nicht. Denn mehr als Liebe ist, was im all und im Weysen wirkt……“ 偏生唐劭明这回还真有了漏船载酒的运气,竟似机关炮般一字不停呱啦呱啦直说下去。
到后来,他也闹不清楚,是多亏了自个肾上腺素瞬间爆棚奋勇救主,还是该叩谢那仿佛才高八斗的正版咸湿佬唐二少及时显灵。
魏将军没料到这年轻人真敢放手一搏,听得唐劭明开口,登时一怔。待再细听,竟真是那么回事!
魏将军死死盯着闭了嘴的唐劭明,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下一刻,探出虎钳一把扳住他肩膀,竟往那桌前拖去,直把唐劭明扯了个趔趄。
唐劭明一只膀子几乎被他卸了下来,奋力挣脱未果,余光突然瞥见魏将军左手摸向腰间的枪匣,暗叫一声不妙,一颗心瞬时提到嗓子眼:这毛子恼羞成怒,要毙了老子以正军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