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回马一枪
小邹庄一战，日伪军损兵折将，大败亏输，伍代雄介恼羞成怒，在接到斋藤的报告之后，当即决定要去小邹庄杀个回马枪报这丧师之辱。他连夜向李修山和阎康侯传下严令，要他们率领手下的伪军倾巢出动，于第二天一早赶到小邹庄外围会合，他要与胆大妄为的土八路决一死战，血洗小邹庄。
根据斋藤的报告，他知道小邹庄周围都是水泊草洼，不宜于机械化部队运动作战，而当地的土八路又善于伏击作战，不可小觑。为了确保一战成功，他连夜调动了一个大队的骑兵，又配备了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和十多个掷弹筒，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一交三更，便亲自率领着骑兵大队出发了。
天交四更，大队人马便赶到了小站的伪军司令部。这时，李修山已经整顿好人马，正在司令部里恭侯着。伍代雄介一见，就怒气冲冲地吼道：“八嘎，你的良心的大大地坏了坏了的，让你配合皇军去小邹庄打土八路，你怎么能够临阵脱逃扔下皇军不管呢？”
李修山自打从小邹庄逃回来之后，一直在肚子里琢磨着如何推卸责任，应付伍代雄介的责难，一见伍代雄介发火，知道大事不妙，赶忙迎上前来，陪着笑脸辩解道：“哎呀，伍代太君，我怎么敢临阵脱逃呢，是土八路太厉害了，我领着皇军还没有赶到小邹庄呢，半路上就让土八路给打了伏击，土八路太多了，实在打不赢，我才带着弟兄们冲出来的！”
他一面辩解着，一面察言观色地向伍代雄介的脸上瞄着。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绿林魁首，无法无天的惯了，投奔日本侵略军不过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军事实力进而借鸡生蛋罢了，何曾有半点宾服之意，又何曾有半点效忠之心！他之所以要低声下气地逢迎，不过是敷衍而已，骨子里满不是那个意思。
他察言观色地辩解了一会儿，见到伍代雄介雷闪火飘地空闹了一阵，干打雷不下雨，并没有要严厉责罚他的意思，又解释道：“伍代太君，你有所不知，这一次偷袭失利，不光是皇军吃了大亏，我手下的弟兄也伤亡了不老少呢！不是因为和土八路交火，我手下的弟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亡呢？”
伍代雄介听他辩解了好半天，明知道他是在信口雌黄敷衍塞责，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要他手下的伪军配合作战，也不好硬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便斥责道：“皇军收编你们这些绿林好汉，又供你们枪又供你们炮的，让你们镇守一方，就是要你们为皇军效力的，你的要明白！不要耍花招的！”
“明白，明白！”李修山忙不迭地应道，“这个事情我的大大地明白！我们中国人讲究的就是这个，吃谁向谁，吃一天的俸禄就要给皇帝老爷子卖一天命，这是三岁的小孩子都懂得道理，我们怎么会不懂呢？大大地懂！”他嘴上虽然是这样说，心里却在骂娘：“他娘的，给老子摆什么臭架子，要不是老子贪图占你们点儿小便宜，谁来闻你这些狗臭屁！”
伍代雄介训诫道：“你的，懂的就好！我们大日本皇军是天皇的武士，要忠于天皇；你们是大日本皇军的部属，要忠于大日本皇军。打土八路卖力气地，皇军大大的有赏；偷奸耍滑磨洋工的，死拉死拉的！”他一边叨叨着，一边把右手高高地扬了起来，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伍代雄介满口苞米碴子味儿的东北腔说得李修山直发笑，他见伍代雄介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两只眼珠骨碌碌地一转，肚子里冒出了一股坏水来：“这次偷袭小邹庄失利，怨不得天，也怨不得地，就怨阎三薄饼子这个老家伙配合不利。他若是带着人早一点和土八路接上火，高桥太君也不会一下车就让土八路给当场打死，我也不会没来得及拔枪就让土八路给打蒙了。”
“你是说，阎康侯的人马没有及时赶到小邹庄和你们一起发起联合进攻，所以才偷袭失利的？”伍代雄介质疑道。斋藤懵懵懂懂地跟着李修山的伪军逃离了战场，对当时战场上发生的情况不甚了了，自然在向伍代雄介汇报的时候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听李修山这么一分辨，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
李修山从伍代雄介迟疑的目光中窥见到一丝缝隙，便趁热打铁地播弄道：“这个事情可是千真万确的，我们和皇军在向小邹庄进军的途中没有听到村子周围响过一枪，在和土八路交火的时候也没有见到阎三薄饼子的踪影，在冲出土八路包围圈的时候也没有见到阎三薄饼子的人前来救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人马都到那里去了？要是他们及时配合一下的话，我们怎么会败得这样惨！”
他见斋藤就站在伍代雄介的身边，又似抓住救命稻草似地大声叫道：“太君若是不识信的话，可以问问斋藤太君，看看是不是这么档子事？”他知道这个二百五日本兵也说不个子午卯酉来，便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吹胡子瞪眼地给阎康侯栽起了赃。见到伍代雄介一脸困惑的样子，心里惬意极了。
伍代雄介本来就不是来找李修山兴师问罪的，他不过是要借题发挥敲山震虎给李修山点颜色看看，好让他在这次血洗小邹庄的战斗中多卖点力气，便把话风一转，冷冰冰地说道：“好了，既然是这样，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今天小邹庄一战，你不给我耍滑头就好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给我好好地遛遛看！赶快召集你的队伍，我们这就出发！”
李修山这时已经像被赶得鸭子似地给逼到了架子底下，别无推脱的理由，只好顺水推舟地应道：“太君您就擎好吧，我这里的弟兄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您的一声令下呢！”心里却在狠狠地骂着：“滚你妈的球吧，等你妈的赶到小邹庄早就净了村了，找你姥姥也找不到了！”他知道村子里的人早已经转移走了，便假装风魔地唱起了高调。
此时正是冬春之交，昼短夜长，天过四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四下里黑漆漆地一片。李修山骑上高头大马，整顿起伪军的大队人马伴同着日军的骑兵大队上了路。一路上，他率领着手下的步兵头前带路，沿着南下的官道浩浩荡荡地向着小邹庄奔去。
在小邹庄一役中，阎康侯“偷鸡不成”蚀了米，不仅损失了好几百伪军，又损失了大量的武器装备，连新近从日军那里乞求来的掷弹筒也给基本丢光了，正自一脑门子的官司；他既后悔自己太过迷信日本鬼子的作战能力，又愧悔自己想入非非地自找不肃静，原想着自认倒霉忍个肚子疼算了。可没成想伍代雄介又连夜给下来了死命令，还要他亲自带队去小邹庄捣后账，这让他大伤脑筋。
他连夜把董祥荣、黄省三、金罗汉等人给招了来商议对策。垂头丧气地向他们烦道：“他娘的，咱们这次烧香赶上了佛掉腚，不仅没有借上日本人的光，反而给自己找了不小的麻烦。你们看，这伍代大佐又给下来催命符，要我们出动全部人马去跟他血洗小邹庄。现在偷驴的早就跑得没有影儿了，拔橛的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还去折腾这个干什么呀！”
董祥荣嘲讽道：“这个伍代大佐也真是的，怎么这样明白的一个人连个小小的豆粒儿也磕不开呀，这不是自欺欺人地去刻舟求剑吗？人家八路又不是死傻瓜，会躲在哪儿等着你去抓去杀呀？现在去杀这个回马枪，不要说那些绿林出身的土八路找不到，就是村中的老百姓恐怕也早已经跑光了，这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
娘娘河一战，董祥荣死里逃生，又累又惊又怕，刚刚跑回来没有多大一会儿的工夫，全身都已经折腾的散了架，他那里有心气来议论这些不着边的事情，见到阎康侯也有些不耐烦，便夹枪带棒地把伍代雄介给数落了一通。
自打从小邹庄逃跑回来以后，金罗汉也像打了蔫的茄子秧一样支巴不起来了。他从打一开始就对这种大损阴德的事情不大感冒，现在弄得个灰鼻子灰脸的不成个人样，感到大为丧气。一听阎康侯又端出这么一锅乱事来，便嗤道：“他们这不是没事找事，尽把人往死里折腾吗？”现出一脸不屑的鄙夷神色。
阎康侯愁眉苦脸地长叹道：“现在伍代大佐既然已经把令给传了下来，咱们不去看来是不成的，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顶头上司；而且说到底也是给咱们长威风来了，有枣没枣咱就陪着他去撸一秆子吧！”
黄省三见风转舵地跟着吹道：“这种事情是讲不得价钱的，咱们现在靠得是人家日本人来给撑腰，不说有求必应吧，人家先前也给了咱们不小的支援，不去面子上也讲不过去的。若是把伍代大佐给惹烦了，扔下咱们不管，金沙镇这些土八路咱们怎么对付的了啊？就是后娘看闺女走走好瞧，也该去的！”
几个人在一起议论了好半天，还是决定跟着去凑凑热闹。董祥荣道：“去也用不着抬了老营都去，派上几百人马去应付应付就得了，劳师动众地有什么彩头可争呀？再者说，咱们人也丢了不老少，枪炮子弹丢得更多，也没有多大力量了，见了面以后多做些解释就是了。”
黄省三道：“董老兄说的也是，咱们不能够抬了老营都去，总得留下些人马守家呀，今天这两仗打下来，有一大半的人都没了枪用，咱们还得提防着土八路来偷袭咱老家不是！”
阎康侯沉吟道：“既然这样，咱们把剩下的骑兵凑一凑，再派出一个营的人马去就成了。留下学曾兄和光祖老弟看家，董老弟就同我一起再辛苦一趟吧，指挥作战还是董老弟在行些！”董祥荣在老阎家是个打工仔，就是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应承了下来。
天过四更，阎康侯和董祥荣也带着点齐的人马从于家务出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