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3）生死相搏

听得这一声怪叫，后面的几个日军骑兵都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噔、噔、噔地连退了好几步，然后又一起涌到院墙门下去撞门。既然院墙豁口有人防守，谁也不敢再冒着生命危险去闯这个禁地，他们只得另找突破口了。

小邹庄一带庄户人家的院门都是由厚厚的木板制做的，为了防匪防盗，院门后边都由又粗又大的木棍门闩插着，而且这种门闩多与门两边的墙体相连，其后还有斜撑的顶门杠撑着，坚固异常，急切之间又哪里撞得开。急得几个日军骑兵哇哇怪叫，干着急没有办法。

这时，几个日军骑兵个个手握着马刀，砍又砍不开，剁又剁不动，不禁锐气大减。可是，两个活蹦乱跳的同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送了命，他们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便商量着分头跃墙而入。他们揣摩着，里面的敌人在重点防守着院墙豁口，若是几个人同时从院墙四周分头突入，定能一战成功。

一个小个子骑兵不赞成这样的打法，摇着脑袋连声道：“NO，NO，跳墙的不要，跳墙的危险，我们用这个的，炸！”他用手摸着腰上挂着的手榴弹，又做出了投弹的姿势，示意还是用手榴弹炸的好。

刚刚在慌忙之中，几个日军骑兵光顾到要用马刀砍杀，都忘了这一招，现在经小个子骑兵一提醒，都恍然大悟，一个个呲牙咧嘴地叫道：“你的，聪明的大大的，用手榴弹炸的好！”摘下腰上的手榴弹就向院子里甩了进去。只听得轰隆隆几声巨响，把院子里面炸得土屑横飞，烟火乱窜，一片狼籍。

乘着手榴弹爆炸的威势，几个日军骑兵分别从三个方向翻墙而入，他们怕像前面两个同伴一样再遭遇不测血溅当场，不等在弥漫的烟火中睁开眼睛就挥舞着马刀乱砍了起来。可等到他们透过飘散的硝烟再仔细观瞧时，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看到，这使他们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几个日军骑兵双手紧握着马刀，弯腰弓背，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围着空落的院子转了一圈之后，都把目光瞄向了对面冒着浓烟的几间草房。只见一排溜五间正房，中间的屋门敞开着，似有女人的呻吟声从里面传出。这时他们的心里都像明镜似地：就是这个女人的呻吟声把松井太郎给招引进来的，也就是这个女人的呻吟声要了松井太郎的命！念及此处，一个个的毛发都倒竖了起来。

他们人人心中都明白，这个呻吟的女人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而他们的对手绝对就在这方圆数步之内。他们虽然不知道这对手是一人或是二人，但对手的剽悍他们是领教过的。不然的话，松井太郎的身躯就不会从院子里飞出来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谁也不敢挺身向屋里探头，一个个不约而同地又把手伸到了腰间，摸出手榴弹就要向屋里扔。就在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大汉手握着双股渔叉似凶神恶虎一般冲了出来，一个前进突刺就奔向了小个子骑兵的前胸。几个骑兵刚刚把手榴弹甩出手，就听到小个子骑兵哎呀一声便被甩到了天上去，随即便像一缕枯草飘到了房顶上。一见形势危急，其余的几个日军骑兵就像是被蝎子蜇住似地狂叫起来，各各抡动手中的马刀把黑大汉给围在了核心。

还没有等到两下里交上手，就听得屋里轰隆隆传出两三声巨响，跟着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随之爆炸的弹片和冲击波就裹胁着飞扬的土屑杂物扑了出来，把站在靠近屋门的两个日军骑兵给冲了一个踉跄。就在这当儿，一个正对着门口的日军骑兵又给黑大汉的渔叉穿了个透心凉。那黑大汉把左把一压，右把一扬，又把叉死的日军骑兵给甩到了房顶上。

连过两招之后，剩下的三个日军骑兵才看清了黑大汉的面目。只见他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目*光，满面怒容，两只手里握着的钢叉锃光闪亮，枣红色的叉柄有碗口粗细，在当地一立就如同一座黑铁塔，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恰似下界的天神，出世的罗汉，把三个日军骑兵给吓得胆战心惊。

要知道，随便一个成年男子的身躯都会有百十多斤，放在叉头之上上挑没有千百斤的力气哪儿能够甩得起来，那黑大汉却像是挑枯草一般，连挑了两人，而且还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不得不令人心惊。

那黑大汉把叉头上的日军骑兵甩到房顶上以后，又大喝一声，借势顺过叉柄向面前的又一个日军骑兵横拨了过去。那日军骑兵举刀一格，就如螳臂当车，怎禁得住黑大汉的神力，不仅没有把叉柄格开，反而被拨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七荤八素，当场就昏了过去。

那黑大汉得手之后毫无停滞，旋即转过身来一挺叉杆，又向屋门口的两个日军骑兵冲了过去。门口的两个日军骑兵一见他来势凶猛，左右一闪涌身跃起，高高地扬起马刀以泰山压顶之势向他当头劈来。那黑大汉不闪不避，挺起手中的钢叉轻轻一抖，就听得当啷两声脆响，便把劈过来的两柄马刀都给磕飞了。

两个日军骑兵刀一离手，立即土地爷接城隍——慌了神，斗志顿消，拔腿就要逃跑。黑大汉怒吼一声，把叉头一摆挽了个叉花，一招“云内插花”就向右边日军骑兵刺去，将叉尖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屁股里，痛得他大叫一声仆倒在地。

这时，左边的日军骑兵已经跑出了有三五步远，黑大汉运叉如风，将叉柄向怀中一带，倒转过来单交左手，又使出一招“云外插花”，似流星赶月一般直奔日军骑兵的腰眼而去，噗地一声刺了个正着，将日军骑兵给钉在了地上。黑大汉收叉转式，要将那个先前被拨倒的日军骑兵也给收拾了，猛然间听得院墙上“八勾”一声枪响，一颗灼热的子弹穿进了他的左臂。

黑大汉高大的身躯晃了两晃，顺着枪响的方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贼眉鼠眼的日军骑兵正骑在院墙上向他狞笑，似是要张口把他活吞了下去，不禁心中怒气勃发，扬手就把手中的渔叉掷了过去，尖利的叉尖挟着一股疾风呼啸着叉进了日军骑兵的胸膛，将其从骑着的院墙上催了下去。接着，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黑大汉硕大的身躯又晃了两晃，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小邹庄是个弹丸之地，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回旋余地，七八百个日军骑兵麇集在里面搜索，有个屁大的声响到处都能够听得见，更何况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接连爆炸了七八颗手榴弹，又叱喝怒骂地厮杀了好半天，把好多日军的骑兵都给吸引了过来。在院子里厮杀刚开始的时候，就有好多日军骑兵跨上了墙头。

这些日军骑兵跨在墙头上，见好几个同伴围住了一个屋门口正要向屋里投掷手榴弹，又见一个黑大汉从屋里冲出来与他们的伙伴格斗，都想得闲在墙上看看西洋景，取个乐子。在他们想来，他们的同伴笃定是得胜无疑，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定会是非常有意思。

可是他们却未曾料到，这场格斗从一开始他们的同伴就处于了下风，转瞬之间就是四死一伤，眼看着那个被叉杆拨倒的同伴又要命丧当场，便相继拔枪在手向黑大汉发起了疯狂的射击，这才有了人们刚刚看到的一幕。

为了躲避日军的疯狂报复，小邹庄的老百姓于昨天下午都已经全部转移，本应空无一人，这个黑大汉以及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又是从何处而来呢？

原来，这个黑大汉名叫邹二黑，时年二十八岁，是邹同义一个近门的侄子。家*有老娘韩氏、妻子刘氏三人。由于家贫，邹二黑娶亲较晚，在去年春节才把刘氏娶进门。时至今日，正是妻子刘氏十月怀胎即将分娩之时。

昨天下午向黑龙港里转移的时候，邹若愚为了照顾他家的这种特殊情况，特意给他们家安排了一个大的窝棚。港里住的窝棚都是用芦苇捆扎成的，虽然说不上宽敞，可住进去还是蛮暖和的。即使刘氏身怀有孕，起居不太方便，暂时住上几天也并无大碍。

可是事有凑巧，睡到半夜时分，刘氏一个劲地喊肚子疼，要死要活地闹个不停。老娘韩氏一见就知道分娩的时候快要到了，想到手下要什么没什么，还是回家方便，便招呼邹二黑准备冰爬犁安排回家。邹二黑这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想想不过就是一夜，最多也就三两天，躲过了这阵风头就没事了，也不见得遇上什么风险，他任谁也没有打招呼，就撑着冰爬犁把娘俩都给拉回了家。

黎明时分日军开炮轰击的时候，妻子韩氏正在西里间屋的炕上躺着，老娘韩氏正在东里间屋里准备接生的物件，邹二黑则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蹲在堂屋的锅台下点火烧水。突然间一阵炮弹打来落在了东里间屋的房顶上，炮弹穿过屋顶炸了开来，把老娘韩氏给炸得面目全非，当即就没了气。东面的山墙给震塌了半边，把邹二黑也给压在了断墙的下面。幸而后来接连打过来的炮弹一颗也没有再落到邹二黑家的房子上，才使邹二黑和妻子刘氏躲过了这一劫。

邹二黑苏醒过来后从断墙里钻了出来，先到东里间屋里去扒老娘，见到老娘全身血肉模糊已经气绝身亡，便把老娘的尸体抱到堂屋外的墙根边放下，又去西里间屋里把妻子刘氏给抱了出来，放到院墙下安顿了下来。当他又准备抱起老娘的尸体再度安放的时候，就听得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院子里来。

这时，他抬头一看，看见松井太郎正迈步向他妻子存身的地方走了过去。一见这种情景，他禁不住怒火中烧，顺手就把立在墙沿的渔叉给抄在了手中，悄悄地凑了上去。待等到松井太郎伸出手来向他妻子脸上摸去的时候，他已经凑到了松井太郎的侧后。由于松井太郎*大作，一心只想着“花姑娘”，被他出其不意一叉就给穿了个透心凉。

当他把松井太郎给甩出院子的时候，听得外面人声嘈杂，又有人要从豁口越墙而入，便隐蔽在一旁做好了迎击的准备，把随后跟进的一个日军骑兵给挑了回去。在听到外面急促的撞门声后，他觉得把老娘和妻子放在院子里也不太平，就迅速地把娘俩又给抱回到了堂屋去。其下的事情不用多讲，大家都清楚，就是刚才在院子里发生的一幕幕生死相搏的惨烈情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