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光捷说道：“按常理来分析，如果是苏迭对乔队长开黑枪，倒有理由支撑，说明正副队长平时关系不和，副队长受着正队长的压制很愤怒，压抑中爆发开了枪，但正队长打死副队长，冒这个险值得吗？他完全可以用堂皇的手段来搬掉这个障碍，所以乔队长开黑枪打死苏副队长，这个说法太牵强了。而那四个手下，可能哪个受了苏迭的气，借机泄愤报复，有可能是四个都对苏迭不满，他们早就协商好了，找机会动手，选定谁开枪，然后假装不知谁开枪，乔三鼎问他们，他们就不说，要审一块审，要关一块儿关，要枪毙全枪毙，死也不松口，神仙难下手，这样一来会让乔队长为难，把四个都当成开黑枪的抓起来不妥吧？等于给乔队长出了难题。”

陆步升似乎明白了，“难怪乔队长带人回来，在我们面前一声不吭吧，他在左右为难，不知怎么来处置这件事了。”

“当然，也可能这也不是事实，是另外一种状况。”肖光捷又话头一转。

“还有另外的状况？肖先生，你怎么会想到那么多种状况呢？”陆步升觉得有点跟不上肖光捷的思维节奏。

“作为警察和侦探，我们面对一个疑难现场时，需要将各种可能性都设置一番，然后进行一一筛选，可以采用排除法逐一排除，留下最有可能的，再进行核实。”

“那你说的另有一种可能性是什么？”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就是你听信了麻小栗的说法。”

陆步升顿时张口结舌，直愣着眼睛考虑了一下，问道：“你是说，麻小栗的话也不是真话，他在对我说谎？”

“你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唔，麻小栗为啥要对我说假话？”

“有可能，打黑枪，他也有份啊。”

“什么……这这，不可能吧？”

陆步升简直有些凌乱了，像个傻瓜一样缩着脖子，对自己都没信心了。刚刚还觉得能跟肖侦探大谈案子的可能性，他找到了一个侦缉队员的好感觉，以为自己的能力还不错，能讲得头头是道，一下子就被肖侦探这句话打蒙。

肖光捷笑笑劝道：“你不必紧张，我也是在假设而已，因为你对现场情况的推理，都建立在麻小栗的讲述上，毕竟你没有亲赴现场，不是当事人，所以麻小栗讲的情况才是关键，如果他讲的是真情，我们的推理才能成立，如果他提供的是假信息，我们那一番推理就是海市蜃楼了，根本立不起来。所以我们必须让麻小栗的话得到证实。”

“怎么才能证实麻小栗的话？是不是我再去问个清楚？”陆步升问。

“不用再问他了，他说的话，基本意思已经摆在那儿，要问也得去问别的人。”

“别的问谁呢？”

“那四个人里，有你比较信赖的人吗？”

陆步升立即说有，“方琏，他也是查盗尸案时跟我一起的。”

“苏迭指派的六人中的一个？”

“对。”

“好，既然苏迭都那么看重他，他应该对苏迭也是忠心的，你可以再私下好好打听打听他，但这个方法一定要谨慎，你可以请他喝个酒，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说话一定要顺着他的思路，如果他表现出对苏迭的激愤，你也趁机表示你也恨苏迭，让他感觉你跟他同仇敌忾，这样容易交心，就算他直接承认是他开的枪，或者讲出是他们团伙作案，你也不要有任何质疑的口气，相反要显得很理解他们的样子。”

“好，肖先生，我记住了。”

陆步升站起来准备走，肖光捷又叫住他。

“对了，还有一个事，要特别提醒你一下，如果在跟方琏交谈中，他提到什么团体，或者他话里有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往下问，就当没听到，听到了也不在意，明白了吗？”

“团体？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也许不会涉及这一点，万一涉及了，你就按我说的做。”

陆步升走了。

肖光捷陷入沉思中。

刚才跟陆步升讨论了一大堆，但偏偏有个最为关键的问题没有提，那就是，陆步升的话是真的吗？

当然这个问题不能对陆步升提，肖光捷却要好好想一想。

所有的推理都建立在陆步升的讲述上，苏迭真的死了吗，真的后脑中枪吗，真的是在往山坡上跑，后面有人对他开了黑枪吗？

陆步升描绘出来的这个现场是真的现场吗？

会不会陆步升是乔三鼎派来，试探他的？

乔三鼎黑枪打死了苏迭，然后派陆步升来省城找他肖光捷，要试探肖光捷对这样一桩案子有什么看法，陆步升故意提到有可能是乔队长开的枪，看肖光捷认可否，由此就见肖光捷的态度了。

乔三鼎很清楚苏迭死后，肖光捷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会调查苏迭的死因，所以乔三鼎抢先一步让陆步升来试探，如果探明肖光捷确实怀疑是乔队长所杀，那么乔三鼎一定会采取相应措施自保的。

想到这里肖光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不是不相信陆步升，而是在这个复杂局面中，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说辞，一定要在有事实根据的情况下才来相信。

归纳一下，陆步升来找肖光捷，除了受乔三鼎派谴，还有三种可能性，一是他真的出于义愤，为苏迭的死不平，来向肖光捷诉说，希望肖光捷看在两人交情上替苏迭主持公道，二是他受麻小栗鼓动才来的，麻小栗是受乔三鼎唆使的，所以麻小栗的话就不是真话，三是陆步升受别的势力的指派才来的。

别的势力，也不能完全排除，就是侦缉队以外的，具体是什么还未知。

肖光捷要考虑的是，对这件事该怎么做？

苏迭死了，如果侦缉队有结论，他未必马上去查，因为手上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那就是黄妙琳尸体失踪案，这个案子，他并不是真的搁下了，相反，他离开中翰，就是要让浑水澄一澄，看看有哪些角色浮上来。

但就是没料到苏迭给折进去了。

而苏迭被杀的前面，是四个嫌犯被消灭……

可能真的有隐匿的鱼儿浮上来了。

肖光捷决定马上去甸子镇。

他关了门进行化装，装扮成一个老者模样，再用一个背篓装了两幅山水画，和一个画夹子，纸笔砚墨，再戴上一副墨镜，头上扣一顶青灰色的太阳帽。

要出门时顺手还提了一个拐杖。

打开门却见到外面站着一人，是兰兴虎。

兰兴虎一见到他先是一愣，迟疑地问，肖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鄙人就是，怎么，堂堂省厅侦缉科长，都认不出我了，说明我的化装技术过关的吧？”

兰兴虎哈哈大笑，连声夸奖，说你这个化装技术过硬，可以得满分。

然后高兴地说：“我听说你来了省城，已经申领侦探事务所执照了，正要向你来道贺，准备请你去喝酒，看你的样子是要去找地方画画？”

“多谢美意，我不是去画画的，哪来这种雅兴，现在中翰那边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我想去调查。”

“出了什么事？”

“苏迭死了。”

“啊，苏副队长？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