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光捷听了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他们晚上为什么要到六曲河边去？”

“这个……可能就是去溜达溜达，吃饱了没事嘛。”

“你记不记得那天夜里天气咋样？”

葛老板听了一愣，支吾一阵，摇了摇头，“天气咋样我倒忘了，我在烟馆做生意，也没注意呀。”

“那我告诉你吧，那天是个阴天，傍晚六点开始就下了小雨，雨不大是毛毛雨，但到底是雨，还有风挺刮得劲，这种季节，发风又小雨，又在夜里，那是冰凉冰凉的，他们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跑到城外的河边去溜达？”

葛老板似乎一下子理直气壮了：“这正说明，这个女人有心机呀，她认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把跳峰推向河里，他就算在河里挣扎，叫喊，也没人听到的，因为天气坏，河边不会另有人吧，就算河里打渔的渔船也停到避风的地方去了，她就是存心作案嘛。”

“好吧，可能真的是这样。那么，我想再了解一个问题，你侄儿以前得过皮肤病吗？”

“皮肤病？没……没有吧。”

“比如湿症，皮肤瘙痒症，荨麻症，过敏症等等？”

“没有没有，他的皮肤好着呢。”

葛老板说到这里，似乎惊愕了一下，瞪着眼睛问：“怎么啦，肖先生，跳峰身上有皮肤病的样子？”

肖光捷点点头，“在他背部，有些小红点子，我们也搞不清是什么现象，法医说可能死者生前得了皮肤病，所以我问问。”

葛老板转转眼珠，忽然一拍他的膝头，“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是得过的。”

“皮肤病？”

“对。”

“哪一种？”

“哪一种……好像是……湿症……荨麻……还有啥痒？”

“瘙痒症。”

“到底是什么症，我也说不清，但我知道他一定得过的。”

“你亲眼看到过吗？”

“对，亲眼看过的。”

“是什么样子？”

“一粒一粒的疙瘩，满片的，看起来挺严重的。”

“这些一粒一粒的有多大？”

“有米粒大吧。”

肖光捷听了心里更乐了，但也没笑出来。

他点点头说：“这样吧，葛老板，我现在回省城，下一步就是要专门调查你侄儿的事了，如果真是廖阿玫害了他，我当然不会放过她。但如果她是被冤枉的，我也要替她洗涮冤情的，我们有句话叫不放过坏蛋，不冤枉好人。现在有四种可能性，一是葛跳峰是被害的，凶手就是廖阿玫，二是葛跳峰是被害的，凶手不是廖阿玫，三是葛跳峰不小心掉水里的，属于一个意外事故，四是葛跳峰是自杀的。”

“自杀？啊不不，绝对不可能吧，他怎么会自杀呢？”葛老板叫起来。

“那么第三种可能性呢，他是不小心掉下水的，没有人推他，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然后如你所说因为是旱鸭子不会游水而淹死？”

“我再想想……对了，他，好像会游水的……”

“怎么，他到底会游水还是不会？”

“我以为他不会，但好像他会的，他小时候学得比较晚，直到十**岁才学会的游泳……”

“那就是说，他就算不小心掉水里，也不会被淹死吧？”

“是的是的，他肯定不会被淹死。”

肖光捷笑了笑，这不是前后矛盾吗？但他觉得不必要再说下去了。

“现在夜也深了，葛老板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明天我就正式开始调查。”

葛老板这才点头哈腰地离去。

关上门，肖光捷呸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一个蠢货，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会说侄子不会游水是个旱鸭子，一会又说会游水了，那不等于承认，就算葛跳峰被廖阿玫推下河也不会淹死吗？自己想陷害廖阿玫，却编不圆谎话，就这样的智商还想害人？”

他干脆也不睡了，换了一身衣裤，装成个捡垃圾的老头，背着一个破麻袋出了门。

不是在后面跟踪葛老板，而是从另一条街急步走，迅速到达葛家烟馆的门外，坐在街边，一边在麻袋里翻翻捡捡的，一边嘴里尖声尖气地咕哝什么，完全是个有点神经不太正常的流浪老头。

一会儿葛老板才到了，理都不理他就进去。

烟馆跟客栈一样是不关门的，随时恭候烟鬼们进去过瘾。肖光捷见葛老板进去了，他也背着麻袋在后面跟进去。

葛老板回首看到他，板着脸呵斥道：“去去去，进来干吗？你又抽不起烟。”

“我不想抽烟，老板，给点钱吧。”肖光捷伸出脏兮兮的手，是他刚刚在地面上搓上一手的灰尘。

葛老板瞪起眼：“跟我讨钱，你走错门了，我这里是烟馆，你没钱就滚出去，别噜嗦。”

“你真不给？我要的又不多。”

“你想要多少？”

“一百大洋。”

“呸，老头，你病得不轻吧，张口要一百个，这么多钱，我连亲爹都不会给的，还会给你？”

“那就减个价，打个折吧，八十个，怎么样？”

“不给，快点出去。”

按葛老板的脾气，他恨不得就甩老头一巴掌再把他推出去，但因为是烟馆，来的大多是有点年纪的，中老年居多，人家要是觉得你老板那么凶，以后恐怕不敢来了，要换别的烟馆去，所以葛老板虽然训斥老头却不敢高声，更不敢动手。

肖光捷嘿嘿一笑，说道：“老板，咱们打个赌吧，你要识相点就赶紧给我钱，不然的话，你可能会后悔的。”

“后悔个屁，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装得挺有能耐的，实际上屁本事也没有，就想讹诈我，我是你可以讹诈的人吗？”

“你说对了，我确实要讹诈你。”

“你想怎么讹？”

“好吧，跟你说一句话，只一句，你就知道份量了，你侄子的小命，是怎么丢的？”

葛老板脸上肌肉一跳，嘴巴动了动，很用心地看着肖光捷，“你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这意思，你不是很清楚吗？”

“我侄子是被人害死的，这个事情，半个青原人都知道，估计你老家伙当初也在六曲河边看到他的尸体的吧，然后就鬼头鬼脑来向我讹诈了。”

“是滴是滴，我看你侄子死得挺有学问。”

“什么，学问？死还有啥学问？”

“当然有啊，他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

“为什么你这么说？”

“因为这事跟你有关呀。”

葛老板越听越惊诧，声音终于粗重起来，“你到底想说啥？”

“先说给不给钱？”

“给又怎么样，不给又咋样？”

“给有给的解释，不给有不给的解释。”

“去你的解释吧，我坚决不给。”

肖光捷掉转头，装出往外走的样子。

“好吧，银针加黑章，我算看透你了。”

“喂，站住！”葛老板在后面大喊。

里面躺着抽烟的几个烟客们吓得跑出来，都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

葛老板连忙向他们挥挥手，讨好地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抽吧，我跟这位老先生讨论点事，不影响你们。”

烟客们又去继续他们的享受了。葛老板朝肖光捷使个眼色，“外面说去吧，不要影响我的客人。”

“不用了，我就走喽，除非银针和黑章愿意给我钱。”说着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