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经验和思维惯性，人总是将包括自己意识、身体、记忆的总体称为自己，而把另一个意识、身体、记忆组成的总体称为别人。两个不同的人，不可能具有相同的意识、身体，也不可能具有完全相同的记忆。记忆塑造了我们，影响着我们，最终成为了我们。不同的记忆意味着不同的个体，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

但是看着面前的尹青山，李警探第一次对这个形成已久、坚不可摧的观念产生了强烈的动摇：两个不同的人，真的不可能具有相同的记忆吗？不，不管从理论上，还是技术上，都完全有可能！难怪，自从上次在公园与尹青山会面，李警探的心中就有着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博学，这种天才，这种精准的预测能力，还有这种难以言表的分裂感……

李警探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你转移了……多少个人的记忆？！”

“十二个。我是想要更多，但是……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万物守恒，没有牺牲，就没有得到。对于我来说，十二个人，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说，我一直……是在与包括你在内的十三个人……”

“啧啧啧，”尹青山冲李警探摇了摇手指：“李警探，一加一，并不一定等于二。十三个一相加，可以趋近正无穷。一个个体的经历再丰富，总会有他无法触及的视野盲区。就算在人类中找出十三个精英来，组成的团体也无法改变他们各自的这一弊病。但是，如果能将这十三个人融为一体……所有各自知识结构的缺陷，视野局限性所带来的偏见，都可以用用彼此的知识来弥补……十三个不同个体各自阅历、知识、技能的累加……不是十三个人，而是超过百万之众的，站在人类巅峰的个体存在。”

“也是十三个仇恨的累积！”

“呵呵，李警探，你的洞察力果然不一般。不错，我们十三人某种意义上都是人类罪恶的受害者，十三人仇恨的累积也曾让我痛苦的夜不能眠。这些年来，我不断的思考这仇恨的根源所在。这个血腥的世界，各种生灵残酷厮杀的场面每天都会无休止的上演。更残酷的是，在极端环境下，为了生存，罪恶甚至必不可缺，一个不能自私自利的物种甚至连果腹都难以为继。我曾痛苦的思索这其中的含义，责怪上天为何要创造这样一个世界。直到那日，当我亲身感受到神的光芒，我才明白，不是因为我们生在这个世界，所以才变得充满罪恶，而是因为我们充满罪恶，所以才降生在了这个世界。那一日，我也明白了，人类之间所有罪恶的产生，归根结底在于，互相之间的无法理解。富人无法理解穷人的痛苦，施暴者无法理解被施暴者的痛苦，和平者无法理解战乱者的痛苦，所以人类总是在伤害别人，满足自己，我们只懂得满足自己的需求，根本体会不到，也不想体会别人的痛苦。那一日，神将钥匙交给我，一把通往天堂，消除罪恶的审判之匙。神告诉我，由我作为使者，代他完成使命，去清除人类的罪恶，去消灭所有罪恶的个体。只有那些负罪的个体被清除干净之后，剩下的纯洁、善良的人类们，才能在那个没有罪恶的新世界，共同构筑起一个理想之中的伊甸园。所以说，简而言之，我的使命就是……”

“毁灭......所有罪恶之人？”

尹青山脸上露出死神般的笑容。

李警探：“所以......那个脏弹，并不是假的，对不对？在黄万宇记忆里，虽然不曾亲眼得见，但我能感受得到，你们确实准备了大规模杀伤武器，对吗！！”

尹青山：“不错。这样重要的武器，应该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向合适的人群引爆，你觉得呢，李警探？”

李警探：“你这个……”

李警探话还没说完，忽然，铛的一声，礼堂的大门被一脚踹开，项龙和从教堂赶回支援的十几名情报员破门而入。

“砰！”

还没等项龙反应过来，随着尹青山手中银棒一挥，项龙和几名情报员瞬间瘫倒在了地上。

尹青山：“哦？项龙对吧，又是直闯虎穴？身为双胞胎，你就不能吸取吸取......项虎的教训？”

“尹青山！！”倒地的项龙看到前方的尹青山，满脸青筋暴起，一边挣扎，一边向尹青山怒吼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尹青山：“李警探，看看项龙的这副样子，你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理解，还有可能实现吗？”

“导师，数据已经拷贝好了，我们可以……”尹青山话音刚落，舞台帷幕后走出一个人，金贤重来了：“哦？项龙也来了？真是热闹。上次见面，好像站着的......是你们才对吧？”

“嘻嘻嘻，大聚会，大聚会！”黄万宇也从帷幕后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刀疤脸等其他几个黑衣人。

李警探看见黄万宇，冲他喊叫道：“黄万宇，你是我们a国人，赶快把我们……”

黄万宇：“嘿嘿嘿，这我早就知道。”

李警探：“什……什么？”

尹青山回头问道：“黄万宇，加入我们的群体，你还满意吗？”

黄万宇：“嘿嘿嘿，满意，满意！以前总是挨饿，现在，有饭吃！”

“你……”李警探冲着尹青山喊道：“尹青山，卑鄙！用洗脑的方式强迫一个乞丐加入！”

尹青山：“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人与人的理解，看来真的是无法实现。你又不是黄万宇，为什么要替他得出这样的结论？李警探，本想和你多聊两句，可惜，时间不够了。那么……”尹青山拿出一个银色项链，缓缓靠向李警探，项链中心十字架的骷髅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

“住手，尹青山，给我住手！！”项龙冲尹青山喊叫着。

看到尹青山手里的十字架，李警探意识到自己记忆即将被清除，闭上双眼，脑海中最后一次走马灯一样的闪烁着平生种种值得留恋的画面。

忽然，李警探感到脖子上一股清凉，这忽然来临的冰凉感让神经已经紧绷到极点的李警探不禁大叫了一声。待情绪平静下来，李警探发现自己的记忆还在，胸前又凭空出现了一个自然悬挂着的银色十字架。

“李警探，”尹青山缕了缕头发：“我想明白了，这个十字架，是你捕获金贤重的战利品，是你应得的东西。我这样从你身上把它拿走，是不合道理的。所以我将它交付于你。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私人物品。”

“什么？！”李警探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么，”尹青山转向身后的苏生社成员：“我们撤退。”

“等等！”李警探叫住尹青山：“你不杀我们吗？不清除我们的记忆吗？把这个项链给我，是什么意思！”

尹青山：“李警探，这个案件对你来说，是个惊天大案。可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小游戏而已。既然是游戏，就一定要玩的尽兴。十字架，你就收下吧。毕竟，就算有了记忆十字架的帮助，凭你们这些凡人……会有抓到我的可能吗？”

天才警探，警界精英，望着此时尹青山嘴角的笑容，只感到一股莫大的羞辱。

尹青山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李警探忽然朝尹青山大喊道：“什么痛苦，什么难民，不过是一群弱国的失败者！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会死亡，凭什么轮到你们k国头上就无法接受！说到底，你们这些k国人，都是一群懦夫罢了！那些死掉的k国人，就让他们和自己悲哀的一生一起，永远埋葬在k国的废墟之中吧！！！”

尹青山停下了脚步。

项龙他们不敢相信李警探在这个场合说出这样的话语，瞪大眼睛看向李警探方向。苏生社的人闻言也都停止了动作，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玻璃利刺般的尖锐气息。

“哼，大家不要紧张，李警探想拖延时间，在对我们用激将法呢。”尹青山轻笑一声，转过身体，朝李警探方向走回来：“不过呢，李警探，你说的也没有错。对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而言，死人，就是死人罢了。死人既不会愤怒，也不会说话。不管它们活着的时候经历过怎么样的伤心、痛苦、绝望，这些感情，都已经和他们一起，深埋在地底里去了。”

尹青山站定在李警探身旁。

“不过呢……个人而言，我并不相信这种说法。”尹青山取下胸前的十字架：“我相信，那些死去的人，并没有消失。他们依然以某种方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他们所经历的痛苦……”

尹青山把十字架猛扣在李警探手上，李警探感到手背一阵金属的冰凉。

“他们所经历的痛苦……”尹青山怒目看着李警探的双眼：“就让他们亲自向你诉说吧！！！”

刷！李警探眼前瞬间一片黑暗，身下像是流淌着无数虚无漩涡，漩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抽离出现实，随着旋转着的漩涡一起，向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不断下坠，不断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