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亭中几人同时回头看向她。
沈倩蹙起眉头,斥责着。
“你瞎叫嚷什么?吓死本小姐了!别以为……”
话未说完,那名瘦高的侍女倏地伸手取出了袖中的东西,竟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小心!”
两名侍女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盘子,纷纷往亭外逃去,一时竟不顾自己的小姐。
沈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那人很明显是冲她来的!
不过片刻,只见那刺客身形一转,贴到她身后,锋利的匕首架在纤细的脖处,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只要轻轻一碰,她便命绝于此。
“跟我走!”那女子勒住她的胳膊,凶狠阴骛地命令着。
沈倩一个沈府大小姐整日待在府中,虽性子娇纵顽劣些,到底不曾遇到这种情形。
被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吓到连声音都颤抖起来,生怕那人一个手抖,她年纪轻轻就要归西而去。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要这样做?我哥不会饶过你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婢女,她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那女子冷笑一声,手上力道重了几分。“少废话。”
“喂!你快放了沈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女子警惕地转身看去,原来就是方才坏她事的下人,竟然还敢留在这里。
若不是主人吩咐只要劫得这沈小姐便可,她定要取了他性命。
正欲带人离开,手腕突然传来剧痛,女子低头看去,竟是那丫头在咬她!
一掌拍开沈倩,女子便要举刀刺去。
主人只是说不可伤其性命,并未说不可伤她。
哼!竟敢咬她,她定然要这臭丫头痛上十倍。
目光化为阴狠,沈倩从地上爬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眼见着锋利的匕首向她刺来,杏目大睁,竟不知所措。
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撞开她,紧接着耳边响起利器入肉的声音。
她回头望去,那个被她嘲笑愚笨,心里还讨厌着的少年此刻正站在她方才的位置,肩头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他竟然替她挡了一刀……
女人见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急忙要去擒那沈小姐,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处,然后缓缓从她肩上掉下,滚落在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消失的右臂,缓缓回头。又是一刀,胸口涌出滚滚热流,下一刻,徒然倒地。
沈倩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爬起来一头扎进了哥哥的怀中,大声哭喊着。
“哥哥,他,他……”沈倩颤着手指着已经被翊哥哥抱起的姜蕈,惊吓的说不出话。
沈俞延将妹妹的头按在怀中,轻轻拍着。目光却是焦灼地看向裴翊怀中的少年。
“快带他找大夫!”
“阿蕈?阿蕈!”
姜蕈的胸前满是鲜血,裴翊拍打着她的脸颊。“阿蕈,别睡!”
姜蕈困难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少爷……”
“我先走了!”裴翊看了眼沈俞延,抱着姜蕈步履匆匆地离开。
“哥,你说他……会不会死?”
沈倩抬起脑袋,看着那个少年留在地上的一滩血迹,颤抖地问道。
“不会……不会,他会好的。”
两声回答,像是再回答妹妹的话,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沈俞延看着驶去的马车,幽暗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哥,我们去看看他吧。”
“好。”
“快去请大夫!”
阿绪正从书房里将少爷早上临走前嘱咐他要晒的书搬到院子中,便看见少爷怀抱一人疾步走了进来,而那人肩头早已被鲜血染红。
一看之下,苍白着脸的少年不就是早上还好好的阿蕈吗?
“少,少爷,这是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快!”
阿绪“哦,哦,哦”连忙起身,跑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急糊涂跑错了方向,暗啐一声,飞奔出府去请大夫。
好好的怎会流那么多血,他会死吗?
呸呸呸,姜蕈,你可不能死,大不了,大不了,我允许你和我公平竞争!
姜蕈,别死,我以后不欺负你就是了,千万别死,我这就给你请大夫!
大夫马上就来了……
裴翊轻轻将怀中的少年放在自己的床榻上,让他半靠着。
身上的穴道被他在车上时封住了,伤口处的血已经流的少了些,但那大片凝固的血迹看起来仍十分触目惊心。
裴翊伸手替姜蕈擦去脸角不知何时蹭上去的血液,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阿蕈,这匕首必须□□,可能有些疼……但只有拔了,你才会好起来,好起来就不痛了。”
紧闭的眼睛微动,姜蕈还有些意识,可是好疼,肩膀真的好疼,她觉得自己就要这样痛死了,她好想睡觉,睡着了就不痛了。
少爷好像在跟她说话,
他说什么……
拔匕首……有点痛……
拔了才不痛……
少爷不会骗她的,少爷骗她又如何,她的命都是少爷给的。
“少爷……你拔吧,姜蕈能忍住。”
怀中的少年虚弱地开口,不再是平日里的丝丝沙哑,带着一丝女子特有的软语。
裴翊不知口中干涩,喉咙中隐隐作痛,这样瘦小的身躯却总是给他无限的震撼。
对于阿绪和阿蕈,他从未把他们当做下人。而阿蕈更只是个孩子,和他相处时他更多地是将他视作弟弟一样的存在。
“阿蕈,准备好了吗?痛就咬着我的手,知道吗?”
裴翊将左手放置在他唇边,他却紧紧咬着牙关,不愿松口。
怀中的少年微微点了点头,裴翊凝神抑制住微微颤抖的手握上匕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阿蕈,深吸一口气迅速地拔.出了匕首。
铁器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怀中的少年周身已被汗水浸湿,牙齿紧紧地咬着咯咯作响,身体禁不住地颤抖。
明明痛的要死,却坚强地不愿出声,固执地将所有的呜咽吞到肚中。
意识却一点点流失,颤抖一点点变弱,直至身体安静地躺在他怀里。
他伸手附上他纤细到异常的手腕,探了探脉搏,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的抓不住。
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他看着姜蕈重新涌出来的鲜血,眉头微皱,伸手解开他腰上的带子。
外裳,内衫,然后手指蓦地顿住。
裴翊的目光缓缓从她白皙的胸前紧紧缠绕的已被血迹浸染的白布移到苍白的小脸上,瞳孔骤缩。
原来如此……
“少爷!少爷!大夫来了!”
门外阿绪急切的呼叫声惊醒了沉思中的裴翊,他飞快地替姜蕈拢好衣服,将她轻放在床榻上,起身站了起来。
“裴公子。”
头发花白的大夫向裴翊行了一礼,便被请到了床边。
“哟,怎么伤的这么重!”老先生替裴翊号了会儿脉,又掀开她的眼帘查看一番,转身对裴翊说到。
“裴公子,麻烦请人帮我一个忙,将这位伤者的衣服除去,好方便查看伤口,进行包扎。”
站在一旁的阿绪闻言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我来,我来帮忙。”
还未及床榻旁,便被少爷挡住了,他微微困惑地看着少爷。“少爷?”
“去把莞儿叫来。”
姜蕈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让莞儿帮他脱衣服?
“少爷!”
“去。”
一个简单的字,阿绪却听出了不容反驳的意思。
狠狠瞪了眼床榻之上的人,甩袖离开。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门扉从内被推开,大夫背着药箱边擦着汗边往外走,看到裴家少爷,又行了一礼。
“大夫,她的伤怎么样?”裴翊和阿绪同时开口,阿绪看见少爷瞥了自己一眼。
“去厨房打点热水来。”
“是……”阿绪垂丧着脑袋,拢袖朝厨房走去。
看大夫这样,姜蕈那家伙怕是无性命之忧。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姑且伺候你几回,以后加倍讨回来!
直至阿绪离开,裴翊才继续开口。“大夫请说。”
“裴公子不必担心,这小兄……额,姑娘的伤口伤在肩上,伤口虽深,所幸未伤及心脉,且止血快,所以并无大碍,但皮肉之苦还是要受的。伤口须每日换药与纱布,以免溃烂。这是开的药方,一日两剂,共服半月便可奏效,还烦请裴公子差人同我去抓药。”
莞儿恰好端着血水出来,裴翊便叫住了她同大夫去抓药。
在屋外站立了良久,裴翊转身缓缓推开门进了房内。
床榻上的人安静地睡在那里,身上的血迹已经被细心地擦拭掉了。
一张苍白却不失细腻的小脸,颈脖纤细平滑,五指干燥却纤细。
是了,很容易被察觉的一切,她却轻易骗过了所有人。
问猜忌么?是有的。
但还未涌上心头,便被他否决了。
他相信,她的欺瞒只是没有告诉他们的理由罢了。
不过是从弟弟变成了妹妹而已……
总归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