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门扉被轻轻推开,蓝衣小厮引着一人走了进来,面向一扇悬挂的帷幔拱手行礼。
“主人,吴江来了。”
“下去吧。”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帷幔后传出,蓝衣小厮又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帷幔并不是完全的遮住了视线,隐隐约约可以瞥见摆放着一张案几,那人正端坐在其后,正当吴江要细细再分辨,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鄙人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吴总管’?”
吴江心中受用,脸上仍不动声色。
“阁下哪里话,小的身份粗鄙,岂敢让您自降身份?这次多亏阁下,才让我能够揭穿冯明决,有一个在老爷面前表现的机会,吴江谢您还来不及呢!。”
隐隐笑声传来,倒是辩不出这笑是为何意,吴江自认为方才的话并无笑点,这伪装过后的笑声让他不禁后颈一凉。
笑声过后,里面半晌没有动静,他小声唤到。
“阁下?”
帷幔后仍是一片寂静,吴江探长脖子就要往里面偷瞄,一道黑色物体倏地从里飞出,他下意识接住,定睛细看。
是一只漆黑的木盒。
他伸手打开木盒,里面厚厚躺着一摞银票,数了数,比先前约定好的数足足多了一倍。
吴江眼睛一亮,急忙收好漆木盒,拱手道谢。“多谢阁下!”
“这是你应得的。只是你要记住我们之间的交易不可对第二个人说起,否则你今日得到的我不仅会原数讨回,还会追加更多……而这其中,或许还包括一条性命……”
悠悠的话语,吴江脸色一僵,随即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再次拱手道。“阁下请放心,吴江定会铭记于心。”
帷幔后的人颔首。“如此甚好。吴总管事务繁忙,还是尽早离开吧。”
“吴江告辞。”
转身长长舒了口气,吴江飞快地朝门外走去,仿佛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脚步急疾,片刻都不敢松懈。
天牢中阴暗潮湿,仅有一扇蔽塞的小窗,斑驳的光吝啬地投入,方知约莫是白日了。
从天牢里走出的刹那,眼眸不禁一缩,沈俞延用手挡了挡头顶的光,待稍稍适应了强光,便看见不远处停靠的马车,以及车前驻足的人。
“哥!”
一抹粉色身影飞奔来,倏地扑在他怀中,眉头微皱,胸前的伤口隐约有开裂的迹象,沈俞延抬手揉揉胸前软软的细发。
“这几日可有按时用膳?”
怀中的脑袋蹭了蹭,哽咽地说道。“有……”
“倩儿,再不松开,你哥的伤口就裂开了。”身后传来男子清凉的声音,沈倩闻言立刻从哥哥的怀里钻了出来。
待看清他身上的累累伤痕,眼里蓄满泪珠,手指想触上去又畏惧地曲起。“哥……哥,你疼不疼……”
沈俞延伸手擦干妹妹的眼里,并不想让她担心。“不疼。”
“这么多……肯定疼……他们怎么能对哥你用刑!”
“好了,过几日就好了。”举目望向倩儿身后之人。
“快上车吧,一会儿晕倒在这里概不负责。”裴翊看了眼兄妹团圆的画面,唇角扬起,转身朝马车走去。
车上为了伤者考虑已铺上一层厚厚的羊毛毡,坐在上面不会因马车的震动而使伤口开裂,且置有暖炉,一入内,暖流扑面。
一杯寡淡的白水递到他面前。“你有伤,就不要糟蹋我这上好的茶了。”
沈俞延接过,微微润了口,驱散了口中的苦涩之气。
“仲世坤那事是你做的?”
他方才已听问狱卒讲了大概,只是这出戏的时机太恰巧,而且竟在一夜间闹的满城风雨。
裴翊颔首。“是本公子的杰作。”
一旁的沈倩好奇地插话。“裴哥哥,那你是怎么知道仲戍不是仲世坤的儿子的呀?”
他轻笑道。“只怪那仲府的管家和小妾运气不好。哪里偷情不好,偏偏选在我名下的四时小筑,这不,被逮个现成,我原本也不想让仲世坤一把年纪头上还顶着绿油油的帽子。”
“原来如此。”沈倩嘟起嘴气囔囔地说道。“哼哼,这就叫做报应,他让我哥见红,自然有人给他戴绿!”
“呵呵,有道理。”
马车在沈府前停下,沈倩小心翼翼搀扶着哥哥往府内走,裴翊行至其后,将要进府时,瞥见石狮后红色的衣角,心中了然。
但见前面的人也不是无所察觉,果不其然,行了几步,沈俞延停了下了,叹了一口气。“天气严寒,叶姑娘还是随你师兄一道回去吧。”
叶百娴慌了,从石狮后走了出来,低埋着脑袋拘谨地站在他们面前。
“沈公子,师兄,倩……沈姑娘。”
沈倩偏过头,并不看她,叶百娴目光暗淡下来。
“师妹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看看沈公子。”
“我很好。”沈俞延继续说道。“叶姑娘也不必如此介怀,我说过换做她人我也会这么做。”
看着师妹一幅快要哭了的样子,裴翊心底暗叹,他这师妹真是认准了不回头,可如何是好……
偏偏他是她的师兄,无法坐视不管。
“你身上的鞭伤都是浸过盐水的,又拖了几天,怕是已经发炎了,不仔细处理,到时引起其他的并发症就不妙了。”
沈倩一听急急问到。“怎会这么严重,哥你不是说没有大碍吗?”
再一看那身上斑斑血迹,哪里像是无碍,只不过是哥哥安慰她的话而已。
自己的伤他自己岂会不知深浅,还未开口,便被裴翊打断。
“倩儿自己就是个孩子如何照顾你,沈府的下人们又不懂医术,平日照顾难免会有所疏漏。这样正好,我师妹什么都不行,偏偏医术精良,照顾病人也是得心应手,而且这几日来她一直过意不去,让她来照顾你权当谢礼,保管你的伤十余天就可以痊愈。”
让她去照顾沈公子……
可她何时医术精良,照顾病人得心应手了?
虽然她爹娘皆医术高超,她却是个医术废柴。
“师兄……”
裴翊侧目睨了她一眼,叶百娴立刻领悟了,用力点点头。“没错,我医术很好的。”
沈倩心中有膈应,反问道。“不是还有大夫吗?”
“倩儿,人家大夫也是很忙的,再说了,大夫也不可能整日守着你兄长。”
说完,不等沈氏兄妹开口,裴翊拍拍师妹的肩榜。
“师妹,好好表现。”
随即转身上了马车,噔噔的马蹄声响起,府外只剩他们三人。
沈倩不去看她,扶着自己哥哥。“哥,我扶你进去。”
眼见二人迈上台阶,叶百娴连忙追上去搀扶他另一边。
沈俞延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紧张地屏住呼吸,就见他转过头继续走。
还好还好,他没有拒绝。
十日,她要和沈公子朝夕相处十日。
简直如同做梦一样……
裴老爷携着夫人去城外香积寺如斋半月尚未归来,府内安静平淡,唯有小厮清扫地上的枯枝杂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幸而爹娘不在,否则这数日来的事又要扰的他们惶心不安。
辞归园中,姜蕈和阿绪坐在小亭中埋头写着什么。
莞儿随裴夫人一道去了寺里,少了分醋意,阿绪对姜蕈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
“错了,又错了!”
阿绪在她写下的小字上划了大大一个叉,摇摇头,一副老先生看着愚钝学生的痛心模样。
“‘绪’的左边下方只有三点,不是四点,这一点应该在这儿。看着!我再给你写一遍。”
待写好又说道。“就是这样。”
姜蕈看了看阿绪写的字,忍不住鼓掌,崇拜而羡慕地看着他。“阿绪,你好厉害呀!竟然会那么多的字,写的也好好。”
阿绪扬起眉,十分受用。“那当然!我从小跟着少爷,少爷心肠好教我识字,写字,耳濡目染自是不会太差。”
难道少爷也是像教她那样手把手地教阿绪执笔写字?
姜蕈的脑海里浮现出少爷教她识字时的画面,只是她的脸换成了阿绪。
少爷贴在阿绪身后,握住他的手,温热的鼻息扑在他的耳畔……
一阵恶寒,姜蕈不禁摆摆脑袋。
为什么换做自己时不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在少爷眼里她也是男子。
她蓦地想起某个月夜那个清凉的吻,她对少爷……
不会的,不会的……
她怎会有这样不耻的想法……
“你摇什么脑袋?”
阿绪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姜蕈回过神。
“啊?哦……我,我有点头晕,头晕。”
“头晕?那你歇歇吧,反正练了这么久了,歇一会儿再练。”
眼睛不经意一瞥,望见身后长廊缓缓走来的身影,阿绪飞快起身,迎了上去。
“少爷!你回来了。”
“嗯。”
姜蕈紧跟着站了起来,二人已行至亭中。
“少爷,沈公子接到了?”
“嗯,接到了。”
等仔细一看,发现少了一人。“咦少爷,叶姑娘没回来吗?”
裴翊拾起桌上她临摹的一张字帖瞧了起来。“她最近一段时间都会住在沈府。嗯……有进步。”
微微一愣,她才反应那句“有进步”是在夸她,不禁耳角泛红。
阿绪方才还在教训她,少爷却说自己有进步,想来只是不忍打击她罢了。
“对了。”裴翊抬眼望向阿绪。“让丫鬟将叶姑娘的衣服收拾几件,你一会儿送到沈府去。”
“是,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