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冷。怎么不去屋里练字?”
姜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屋内太暖和,写着写着就容易打瞌睡,干脆就待在这里,虽然冷了些,倒是不瞌睡了。”
裴翊视线下移,停留在她垂于身侧的手,红彤彤一片。
“去书房练,手若是冻坏了,少爷我可不会给你请大夫的。”说着,亲自动手收拾石桌上的纸张。
“少爷,你快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他侧过身子,朝她温润一笑。“一起。”
姜蕈头脑发涨,云里雾里,等她清醒过来,两人已经共同收拾好了桌上的物什。
“走吧。”
“哦。”她愣愣点头,转身抱着怀中的宣纸朝着亭外走去。
“等等!”
后面忽地响起少爷的声音,姜蕈回过头。“少爷怎么了?”
裴翊快步朝她走去,目光凝重地看着她身后。“你受伤了?”
“啊?受什么伤?”
“那你衣服上哪儿来的血迹?”
血迹?
姜蕈顺着少爷的目光扭身朝身后望去,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灰衣,腰下的那块儿布料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深色印记。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蹭上了水渍,这么尴尬的地方偏偏被少爷看到。
伸手触上去还是湿的,她正准备说估计是不小心蹭上去的水,待看清指尖的水渍,话噎在了口中。
“血?”
这下,姜蕈慌了,她没有受伤,这不是她的血呀?
“少爷……我,我不知道……”
裴翊目光凝在她指尖,半晌不语。刹那间脑海中划过一束光。
阿蕈……不会是……
他抬眼看她仍然茫然而慌张的神情,唇角微张却问不出那句话。
阿蕈,你是不是来月事了?
他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何况她不知道他已晓得她的女儿身。
一手微拢,裴翊挪开视线,虚咳几声斟酌道。“你先去将衣服换了吧,再好好想想是蹭到了什么地方。”
“那少爷我先走了。”
“等等。”裴翊接过她怀中的宣纸,一道放回了石桌上,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系在她脖间。
姜蕈微微挣扎,想要还回披风,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你想这幅模样走回去?”
见她听话,裴翊松开手。“去吧。”
攥起拖在地上的披风一端,姜蕈埋首小跑回自己的房间,待退掉身上的外衫,蹭地红了脸。
那血迹……就是她身上的。
她在长乐馆待过,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来月事了。
莞儿每次月事时都会肚子疼,为何她却毫无感觉?
可莞儿不在,现在该做些什么……
阿绪刚刚让人收拾好叶姑娘的衣物,才到前院就见少爷若有所思地向门口走去。
“少爷,你又要出去吗?”
裴翊点点头,走出几步顿住。“阿绪,让厨房备好鸡汤等我回来送到我房中。”
“诶,好嘞。”他记得少爷最不喜喝鸡汤,怎么突然又想喝了?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耸耸肩。
少爷心思,不可猜呀。
醉春楼
负手凝着眼前楼层悬挂的牌匾上的大字,思忖了半晌,终是抬步走了进去。
这里的姑娘整日伺候的皆是一群尖嘴猴腮,或者肥头大耳的汉子,哪里见过这般俊俏的男子,投足间流露出的贵气可不是谁都模仿的来的,你涌我挤地往上贴。
入鼻的香气让裴翊不禁眉头紧蹙,仰着面用扇柄巧力地拨开一个个凑上来的薄纱姑娘。
老鸨花姐一见门口走来的人,眼前一亮,扭着丰腴的腰肢迎了上去,挥挥手绢遣散了簇拥的人群。
“哟,裴公子,今儿个是吹了哪门子风,竟把您给吹来了。”
周身刺鼻的香味淡了些,他摇开纸扇扇了扇,挡在脸上免得味儿老往鼻中去,才理会老鸨。“裴某今日是有事来此……”
还未等他说完,老鸨暧昧一笑,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神情。“那是,哪个男人来我这醉春楼不是来办事的,就看裴公子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办什么样的事了。”
“不是,我是……”
“裴公子别害羞呀!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常来不害羞。’第一次到这儿的爷都不好意思,可来过一回的保准还有第二回,醉春楼的姑娘个个拿出来都是容貌上等,技艺绝佳,裴公子您就说您想要个什么样的?”
“清新可人的、□□的、小家碧玉的?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醉春楼没有的。”
一叠银票递到她面前,花姐立刻住了口,飞快地接过塞在袖中。“裴公子有何事?只要我花姐能做到,定会为你办成。”
裴翊瞥了眼楼里搂抱成团,纵情享乐的男女摇摇头。“找个安静点的姑娘。”
原来是喜欢安静的,那好办。“裴公子先去雅间坐坐,喝喝茶,听听小曲儿,姑娘呀马上给您送到!”
这花姐效率倒挺高,一盏茶还未饮完,姑娘就送到了。
裴翊瞥了眼姑娘,用扇柄指着对面的座位。“不必拘束,坐吧。”
女子扯了扯太过暴露的衣衫,拘谨地站在那里,自进门就一直埋着头不敢抬。
因为家境窘困,弟弟生了大病无钱医治,她一个月前就被爹爹卖到了这里,这是她第一位恩客。
安静的房间内响起男子清凉如水的声音,她一时好奇抬头看了眼,目光却顿住了。
只因她从未见过比眼前这位公子更俊俏的公子,只是坐在那里,便轻易吸引了她的目光。但见那公子举眸看向她,目光坦荡,她却不由羞红了脸。
这公子生的如此好看,为何还要来这风尘之地,忆起方才妈妈嘱咐她要好生伺候,莫非是他有何怪癖
“坐下说话。”
裴翊再次出声,那女子联想到不好的画面,吓得当即坐了下去,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公子有何……有何吩咐”
指尖在桌面有节奏地敲打,落在她的心上成了声声巨雷。
“可有来过月事?”
“啊?”那女子显然不明所以,裴翊沉声再次说道。“只需回答有无。”
“有。”
“那女子来月事时都有何禁忌?”
哪有男子同女子讨论这个问题?那女子羞涩地低下头,裴翊却没了耐心,指尖在桌面重重扣了几声。
“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不知道的话就换个人来。”
早知如此,就应该叫个会说话的来,这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女子听出他话里的不耐,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说来听听。”
“女子来月事时是很虚弱的,要注意保暖,忌生冷辛辣,否则以后会很容易痛经,致使信事紊乱;饮食需清淡,不易操持重务,注意清洁,还有……”
她顿了顿,裴翊听的正聚精会神,追问到。“还有什么?”
女子红着脸小声说道。“忌行房事。”
“咳……就这些?”
“主要就这些了。”
裴翊站了起来,在桌上放了一张银票,说了句“告辞”转身大步离开。
女子怔怔看着桌上的银票,这比她卖身的钱还要多的多。
那公子真的只是来问她问题而已。
一出醉春楼,清新之气迎面去来,裴翊舒了口气,缓步向裴府走去,夹道两边是各种小摊贩。
“上好的平凉大红枣,又大又甜,补血益气,美容养颜,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喽。”
“这些我都要了,给我全部包起来,送到裴府去。”
数日才能卖动一筐,今日一次全被买走,小贩欣喜地接过银票,正要找零,就听见公子说“不必找了”。
他今日必是遇贵人了,当下连连鞠躬感谢。“谢谢公子,多谢贵人呐!”
林管家从粮庄监工回来,正好撞上了也刚刚回府的少爷。
他好奇地看着少爷身后跟着的几位挑着篮筐的小贩,疑问到。“少爷,你这是?”
“这不是年关将近,大伙儿为裴家辛苦了一年,给他们送些进补的。”
“少爷有心了。”
领到补品,每个下人脸上都兴高采烈的,姜蕈捧着厨房炖好的鸡汤放到桌边。
“少爷喝汤吧,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喝了。”
敲算珠的声音停了下来,裴翊端起盘中的碗,忽地又放了回去,将端盘往她的方向一推。
“方才在外面用了些膳食,这会儿腹中正饱,你喝了吧。”
姜蕈连连摇头。“这是给少爷你准备的,我不能喝。”
剑眉微挑,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方才不是你说的‘冷了就不好喝’?现下我还不想,等要尝的时候冷了也就无味了,所以你替我喝了吧。”
“这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以,既然你不喝,那就倒掉吧。”
说着就要起身,姜蕈急忙护住那碗汤。“喝!我喝我喝!”
见少爷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只好端起碗在他注视下喝完了汤,腹中隐隐有下坠感传来的地方渐渐暖和许多。
裴翊满意点点头,重新坐了回去。“去休息吧,最近几日我若未叫你,不必来书房侍候,权当给你当个假,等几日后换阿绪。”
姜蕈重重点头。“谢少爷!”
她正愁这几日常在少爷面前出没,血腥味太重或者又跟今日一样会被少爷察觉出,结果少爷就给她放了假,怎能不开心。
行了一个大大的告退礼,姜蕈抱着端盘出了书房。
目光从手中的账本挪向门外远去的背影,他的眼里渐渐染满笑意。